吃了早饭回来,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听着歌等衣服洗好。灰云翳住了太阳,空气闷热,才想到可能会下雨,疏疏的几点小雨已经飘过眼前,簌簌声自高参的树梢落下,分外清澈。
起身躲去廊下,雨水跟着后脚就正式下下来,在无风的早晨,细密的雨线整整齐齐垂落,像一张张帘子,挂到草木扶疏的花坛里。
这第一道雨下得很急,我听完了一首歌,雨也就停了。好像是为了提醒我最初爱上这首歌时的情景,好像是为了给我营造一个温润的夏天。
是啊,温润的夏天。
小雨压下的炎热又迅疾从湿润的地上、草间爬起来,楼宇外的天空漏出一角水蓝,湿漉漉的蓝花楹树上,绿意就要把最后一抹花色吞没。
有人说,暮春早夏是属于情人的,我不知道这样一句话有什么涵义让我在此刻想起。对我来说,暮春早夏是属于相逢的,随着暮春逝去的蓝花楹和跟着早夏到来的凤凰花在这时相逢。看,直干蓬头的凤凰木上,赶早的几簇花儿在雨水润饰后娇艳欲滴,争相仰着头朝蓝花楹作最后的告白;而仅有的几簇蓝花楹不也正低垂着头在聆听凤凰花的告别吗?
思绪婉转,时间犹慢,洗衣房的嘀嘀声仍不是我的那台停转,复转来廊下,点烟,正巧第二道雨下下来了。
第一道雨来也急,去也急,正像凡事的前奏,第二道雨就是正文,显得庄重了些,庄重地呈现了南国雨季的特质——雨声不再如前清澈,雨点也没了细丝一样的秀气,稀里哗啦落下来,满院雨珠散裂。廊檐下看雨的我,眼前渐渐迷蒙,心上忽而漫生了些古意。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念了宋人这首《听雨》,想词人的一生,悲欢离合尽在雨声中了,半世飘零,倒也不失听雨的情致,难免自己也起了些身世之感。
十年前,开远的天气照例炎热,在忙碌的学业中充实着的身心,偶然无端飘来一两朵寂寥的云。
有一天朋友发来彩信,图片是几树仰拍的花,文字说“泸江公园的蓝花楹开得好看”。我赶忙回复电话过去,对方已经坐上回县里的车,出城了。原来,她因为苦读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累垮了,这次来开远看病,住了三天。三天里她有很多的机会联系我,却只在走时,跟我打了这么一个淡淡的招呼。我一阵心急,起了借摩托车骑自行车追去拦截的想法,内里心潮澎湃,人却茫茫然地,在升旗广场愣了几分钟,还是走回了教室。
周末我来泸江公园,进了南门,一路仰着头看过去,在一片小沙滩的上空找到了照片里的那几棵树。
这几棵斜生在水边的树树身秀逸,顶端枝干横生,因为还没有长叶子,抬头望去只有花朵疏疏落落。天上的流风一过,就有几朵花飘飘摇落,大概那时候已是春深入骨了吧。我在树下伸手去接落下的花朵,一步两步地迈开了身子,一朵两朵地接住、捡起了花儿,很快就捡够了双手平托的一满捧。捧着出了公园,在门口的相馆要了装相片的透明袋子装好,同时让拍照的跟我进了公园,在那几棵树下拍了一张照。
回到学校,才发现一袋子花落在相馆里了,等第二天去取相片,老板好好地把那包花封好了和我的照片放在台上。照片里的我笑容可掬,边上的花儿却闷死了。
是她告诉我那种花叫蓝花楹,所以每年蓝花楹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呢?也许过得很好,也许过的不好,也许没有什么好与不好。此生如河,我们都只能顺着山势流下去,疲惫而多情地流下去,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