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写着价钱,也不时有人问价钱。
“土豆多少钱1斤?”
“3毛钱一斤。”妈耐心回答。
我心想,写着还问?
这么贵?别人家都是2毛5。”
“我家土豆品种好,黑龙江的种子,刚下来的,煮出来是沙瓤,味道好。”妈自卖自夸。
有的人不在乎价钱,看着质量好,就买了几斤,妈给秤的时候,都是高高的。
多数人看看就走了,也难怪,过日子就要算计着来。
到了九点多钟,只卖了二十多斤土豆,妈有些着急了。
对爸说:“大老远的,也不能再把土豆拎回去,别再坚持了,咱别卖3毛就卖2毛8吧,如果包了,卖2毛5。”爸点头同意。
他俩把纸壳上的价签收起来,再有人来问,爸说,2毛8一斤,看那人有些迟疑,爸拿起一块尖石头,拿起一个土豆挖去一块,露出黄色的果肉,那人看了看,买了几斤,这样陆陆续续又卖了20多斤。
鸡蛋也是问的人多,却没有人买。
这时过来一位五十多岁,穿着得体的阿姨,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竹筐,很慈祥的样子。
“鸡蛋怎么卖?阿姨轻声问。
“6毛一个。”妈笑着回答
“是纯笨鸡蛋吗?”阿姨问。
“这你就放心,我家鸡蛋好,都是姑娘到地里剜的菜,剁碎后拌上玉米面喂鸡的,连黄都是红的,一点鸡饲料也没有。”妈向阿姨细心地介绍。
这话一点不假,我接过话来,“阿姨,都是我去地里挖的野菜,喂的鸡。”阿姨冲我笑笑。
阿姨还是有些迟疑,妈急中生智,拿起一个鸡蛋,打在喝水的茶缸里,颜色金黄的蛋黄被蛋清紧紧的裹住,一看就非常新鲜,阿姨识货,问妈:
“能便宜点吗?便宜点我都买了。”
“能便宜,你给5毛5吧。”
“5毛行不?别人家5毛就能买下来。”
“5毛的鸡蛋和我家的肯定不一样,现在玉米面也涨价,关键都是笨鸡蛋,你吃得放心。”
阿姨不再坚持,全都买下了,
她说,女儿下个月要生小孩,下奶用的,不在乎钱多钱少,一定要保证是新鲜笨鸡蛋。
阿姨满意地拎着鸡蛋走了,鸡蛋一下子全卖完了,我们仨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市场上的人渐渐少了,剩下这么多土豆还没卖出去呢?
我看着心里着急,对妈说:“我看人家2毛5,咱也2毛5呗,一斤只差3分钱。”
“你懂什么,3分钱能买一个冰棍呢!”妈数落我一通,怪我不懂事,我撅着嘴不说话了。
天太热了,爸给我买了一根冰棍吃,他俩喝从家里带来的水,吃完冰棍,我蹲在爸妈的身后,找个纸壳给爸妈扇着风
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粘在后背上,我无奈的看着市场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真希望有人一下子都买走。
只要有人来问,爸和妈就像是唱双簧的,夸自己家的土豆有多好,那些话我都能背下来了,一个普通的土豆,被他俩吹上了天。
我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这时,不远处一个人骑着一台两轮带斗的车停下来,这个人穿一身白衣服,带白帽子,一看就是大师傅,年纪和爸爸相仿,可比爸爸胖多了,他朝我们的摊位走过来。
爸小声对妈说,像是一家单位食堂采购的,等走进一看,衣服左胸前有一行字,我认不全,应该是单位名称。
“你这土豆咋卖?”大师傅说话瓮声瓮气。
“零售2毛8,包了2毛5,你看看我这土豆多好……”爸又给人家吹嘘一番。
“看着还行,你比别人家可贵啊!”
“我家的土豆好,别人家的比不了,说着,爸拿起切开的土豆给人家看。
爸小声跟那人说:“你就给2毛3吧,给孩子买个冰棍钱。”
大师傅看了看我,我也抬头眯着眼睛,笑着看了看他,心里在想:“赶紧都买了吧!”
“几岁了?”大师傅问我。
“8岁。”我怯生生地回答。
“和我家孩子同岁,这大热天的,挺遭罪。”
“我都包了,看看多少斤?”或许是出于对一个孩子的怜悯,或许是给单位买,不差钱,那人没再压价,最后以2毛3成交,爸帮着那人把土豆扛到车上,袋子也送给了人家。
土豆卖了近40元钱,鸡蛋卖了近30元钱,这一天收入70多元钱,爸妈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11点刚过,就全卖完了,妈高兴地说:“收拾完,咱们下馆子去。”
我也帮着收摊,看了一眼茶缸里的鸡蛋,问:“妈,这鸡蛋到家不得坏了,就别要了。”
“怎么不要,一个鸡蛋好几毛呢?你放筐里。”妈对我说话总是大声命令,不像爸,和我说话态度温和。
我把茶缸放在筐里,把东西都收拾干净,妈挎着筐,爸背着布袋,我跟在后面,走出市场。
我就盼着中午吃的这顿饭呢,我们仨进了一家面馆,里面经营各种面食,馒头、面条、筋饼……
“玲儿,想吃啥?”妈问我。
“啥都行。”我回答。
妈冲里面喊到,来一碗过水面条,再来两碗白开水。
我心想,一碗面够谁吃的,要白开水干啥?
一会儿的功夫,一碗白面的面条端上来,上面有茄子卤,里面有一些肉丁,看着就很诱人。
“快吃吧!”妈对我说。
在家里,每天吃的不是玉米面糊糊,就是玉米面大饼子,看着都想吐,我眼睛盯着碗里的面条,吸溜吸溜地吃到肚里,连汤汁都喝了,一点不剩,打着饱嗝,用手背抹了抹嘴。
我吃面条的当口,妈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里面有几个切成条状的玉米面饼子和自家淹的咸萝卜疙瘩,爸妈就着两碗白开水吃了午饭。
吃过饭,付过款,他们又领我去了供销合作社。给我买了一件粉色的确良上衣,两块肥皂,扯了几尺布,给爸买了一双布鞋,爸坚持给妈买了一瓶雪花膏,一共花了十几块钱。
走到副食柜台,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闻着糕点的香味,我直咽唾沫,妈早看出了我的心思,给我买了一斤炉果。
店员熟练地拿出两张土黄色食品包装纸和纸绳包好,妈付了钱,放进筐里,我眼巴巴的看着,妈看着我说:“一会去车站洗洗手再吃。”这次声音很轻柔。
我高兴地答应着,其实,刚吃了一碗面条,我一点也不饿。
我的小心眼妈一下子就能猜透。
我们从商店买完东西,又溜达一会儿,没到下午2:00就到了火车站,去里面上了厕所,洗了手,去不远的树荫底下休息。
妈给我拿了一块炉果,我拿在手里,先闻了闻,然后一点一点地啃着,生怕几口吃没了。
火车准点进站,从始发站上车,有不少空座,火车晃晃悠悠,不一会,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里还梦见自己吸溜吸溜吃过水面和品尝炉果的香味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