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86:
汉纪(九)
这年冬十月,代王刘登、长沙王刘发、中山王刘胜、济川王刘明到长安朝拜,汉武帝命人摆设酒宴,刘胜听到乐声后哭泣。汉武帝询问其中缘故,刘胜回答说:“臣听说过,悲痛中不能再过度流泪,悲思中不能再过分叹息。现今臣心中郁结日久,每次听到微妙悠扬的乐声,就会不由自主抑制不住涕泪横流。臣有幸成为朝廷东藩,还能称陛下为兄。现在群臣中没有疏远的亲戚,我就是鸿毛样的份量,群居党议,朋友相为,会使宗室抛弃,骨肉冰消,这就是臣暗自伤心的原因!”
刘胜把官吏侵犯诸侯的事全部上奏汉武帝,汉武帝给诸侯以厚礼,减少有关部门奏报诸侯的事情,增加亲近亲戚的恩情。
黄河水泛滥冲到平原。天下发生大饥荒,人人相食。公元前138年秋七月,有颗彗星出现在天空西北。
济川王刘明因为杀掉自己的中傅,被废掉王位后迁徙到房陵。
七国叛乱失败后,刘濞的儿子刘子驹逃亡到闽越,怨恨东瓯人杀掉他的父亲,经常劝说闽越出兵进攻东瓯。公元前138年,闽越出兵包围东瓯。东瓯的粮食吃光,处境困难,面临投降境地,就派人向汉朝求救。
汉武帝向太尉田蚡问计。田蚡说:“越人相互攻击,没有常性。他们多次反复,不值得烦扰我们中国出兵救援。从秦朝时,他们已经被舍弃,不值得烦劳我们前往救援。”
庄助说:“要是担心自己的力量不能救援,那就要施恩德于他们。如果力量允许去救援,为什么要舍弃他们呢?秦国连自己的都城咸阳都舍弃了,怎么会去救援越人呢!现在,小国在最穷困时前来向天子告急,天子却不振奋精神救援,他们以后向谁去诉苦吧?又怎样体现出天子是万国之君呢?”
汉武帝说:“太尉的话不值得考虑。因为我刚刚继位,所以不想从太后那儿拿出虎符发兵进攻其他郡国。”
汉武帝派庄助用皇帝的符节发兵会稽。因为没调兵虎符,会稽太守打算拒绝出兵,庄助立即斩杀掉太守下面的一名司马,告谕汉武帝的旨意,然后出兵沿着海路救援东瓯。汉军还没有赶到,闽越军听说后就吓得退走了。东瓯请求把自己全国百姓迁徙到中国内地,汉武帝答应下来,把他们安置在江淮之间。
九月丙子晦日,发生日食。
汉武帝在刚刚继位时,招募选拔天下文学智能之士,给予破格使用,很多四方士人上书谈论朝政得失,自我标榜和推荐的达到上千人。汉武帝选拔其中的才华突出者宠幸使用,庄助最先受到重用。汉武帝后来又得到吴国人朱买臣、赵国人吾丘寿王、蜀郡人司马相如、平原人东方朔、吴国人枚皋、济南人终军等,平时侍奉在身边左右。
汉武帝每每让大臣们进行辨论,中朝官员与外朝官员用义理文辞相互驳难,外朝大臣多次被驳斥得无法对答。但是,司马相如只凭借擅长写作辞赋受到汉武帝宠幸;东方朔、枚皋的评论没有根据,只是喜欢幽默嘲讽,汉武帝只把他们当做演戏的艺人蓄养,虽然经常赏赐财物,却始终不把国事朝政委托给他们。东方朔也善于对汉武帝察颜观色,经常利用时机直言进谏,对朝政发挥了一定补益作用。
这年,汉武帝开始微服出行,向北到达池阳,向西到达黄山,向南到达长杨宫,进行射猎,向东游览到达宜春,汉武帝和侍中、常侍、武骑以及待诏的陇西北地区善骑射的良家子弟约定在殿门集合。汉武帝往往在夜间才出城门,经常对外自称为平阳侯曹寿。
第二天天明,汉武帝进入终山下,驰射野鹿野猪狐兔,徒手格斗熊罴,奔驰在禾苗庄稼地中。农民都大声呼喊叫骂。鄠县和杜县县令想要派人抓捕他们,他们拿出汉武帝的乘舆之物,这时才被放回。
有一次,汉武帝夜间来到柏谷,到旅店投宿,向旅店的主人要酒。主人说:“这里没有酒,只有尿!”旅店主人怀疑汉武帝这一行人是强盗,召集了一些青年后生准备收拾他们;店主的妻子见到汉武帝的体态相貌,感觉不同寻常,就劝阻丈夫说:“来客不是普通人,而且他们已有准备,不能图谋收拾他们。”
店主人不听她劝告,她就让丈夫喝酒,等他喝醉了后捆绑起来。召集来的青年后生都走了,店主人的妻子就杀鸡做饭招待客人。
第二天,汉武帝返回宫中,召见那位妇人赏赐千金,任命她的丈夫为羽林郎。后来,汉武帝就为处出巡游设立了秘密更衣休息的地方,从宣曲宫向南共设置了十二处,夜间投宿在长杨宫、五柞宫等宫殿中。
汉武帝认为这样道远劳苦,又被老百姓憎恨,就派太中大夫吾丘寿王和能计算的两名待诏,对阿城以南,盩厔(音zhōu zhì,周至)山以东,宜春宫以西地区进行统计,计算其中的农田亩数,以及农田折合价值多少,编成簿册,打算把这里设置为上林苑,以便与终南山相连。汉武帝又诏令中尉、左右内史标划出属县的荒地,想以此补偿给鄠县和杜县的农民。吾丘寿王向汉武帝奏报,汉武帝大喜,称赞他这事办得很好。
当时东方朔在旁边,他向汉武帝进谏说:“终南山是天下险阻。汉朝建立后,离开三河之地,停留在霸水、产水以西,定都于泾水、渭水以南,这就是所谓的天下陆海之地,秦朝凭借这里称霸西戎,兼并山东。终南山中出产玉石,金、银、铜、铁,还出产豫章、檀木、柘树,异类的物品之多,不能探究其源头,这是百工生产的原料,也是万民赖以富足的宝地。这里还出产丰饶的粳稻、梨、栗、桑、麻、竹箭,土地适宜种植姜芋,水中多产蛙鱼,贫困者也能够家用充足,没有饥寒之忧。所以丰、镐之间号称为膏土,其地每亩价值一金。如果把这里规划作为林苑,断绝陂池水泽之利,夺取百姓膏腴之地,上使国家缺乏物资,下侵夺农桑本业,这分明是放弃成功,造成败局,损耗五谷。这是不能建林苑的第一个原因;何况布满荆棘之林,去生长喂养麋鹿,拓展狐兔林苑,扩大虎狼之墟,还要破坏百姓坟墓,拆除百姓室庐,让幼弱者怀土思念,耆老流泪悲痛。这是不能建林苑的第二个原因;扩地营建,筑墙为苑,骑马驰骋于东西,驾车驱奔于南北,还有深沟大渠,仅仅为田猎之乐不危及天子的车舆驰骋。这是不能建林苑的第三个原因。总之,追求林苑广大,不体恤农时,这不是强国富民的办法。殷商建造九市之宫而诸侯背叛,楚灵王建起章华台而楚国百姓人心失散,秦朝兴建阿房宫后天下大乱。像我这样的粪土愚臣,忘生触死,违逆圣意,触犯隆意,罪该万死!”
汉武帝封东方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赏赐黄金一百斤。虽然这样,汉武帝仍然建起了上林苑,就像吾丘寿王奏报的那样。
汉武帝喜欢自己射击熊和野猪,追逐野兽,司马相如就再次上疏劝谏说:“臣我听说过,世间万物同类却各有特殊才能,所以提起大力士就会首推乌获,谈到轻捷善射就数庆忌,勇敢无畏肯定会说孟贲和夏育。臣我生性愚昧,私下里认为现实中确有这样的人,野兽也是这样。现在陛下喜欢亲临险地射击猛兽,如果突然间遇到了凶猛异常的野兽,在您毫无防备时,猛然进攻您的车驾,那时就会车不及辕,人不及施救。就算是有乌获和逢蒙那样的勇士,也没有时间派上用场,到时枯木朽株也会成为危害。如果有匈奴人或者越国人出现在车轮下,或者有其他羌人、夷人跟在车后,这不是很危险了吗?虽然陛下洪福齐天,一切会万全无患,但这些地方不是天子应当接近的地方。每次陛下出行时,总是要先清道后再行,车驾到中路后才开始驱驰,但仍然不能避免车辆损坏的变故。陛下亲自涉足蓬蒿之地,奔驰在丘坟之间,只是一心享受追逐野兽的快乐,却忘记了会发生的不测,发生祸患其实并非没有可能!陛下轻万乘之重,不考虑自己安危,把出入危险之地作为乐趣,臣我私下里认为陛下这种做法很不可取。大概明察有远见的人,在事情没有发生前就能预见,智者能避免祸患于无形。祸患大多隐藏在细微的地方,经常被人们所忽视。所以俗语说‘家累千金,坐不垂堂’。这话说的虽然是小事,可说明的道理却很大。”
汉武帝对司马相如的提醒大加称赞。
公元前137年夏天,有赤红如血的风刮来。
六月,发生大旱。
秋九月,有颗彗星出现在东北。
这年,南越王赵佗去世,他的孙子文王赵胡继位。
黄其军
作于2024年12月9日(古历甲辰年十一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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