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二十多年的时光里,有三次是最思念幼年的老屋。
粗糙的土坯墙,厚重且布满苔藓的黑瓦,榆木窗户里镶嵌的毛玻璃,现在回忆起来总能让我闻到曾经厨房里特有的乡下味道。那是一种平日里丝毫记不得,但一旦吸进鼻腔,哪怕只有丝丝,便突然整个人像是愣住了一样,脑子里像是放了几朵烟花。待烟花炸过的白雾撤去,人才回过神来。
千禧年河南大水 ,瓢泼三天两夜。宽硕的四壁风雨不动,稳如泰山。屋顶的瓦却被大水浇的失去了附着力,一片片的脱落。有的啪啦掉进屋里摔得粉碎。把正走神的黄狗吓得猛一抬头。有的顺着屋顶从房檐滑下去,掉在没过小腿的水里,晃了两下便沉了下去。没有了黑瓦的庇护,房梁一经水便像被开水冲了的粉条垮了下去。
祖辈住了几十年的老屋,终于要在21世纪的第一个新年过后要修缮了。
于是在我背着书包放学回家,总会看到拖拉机踏踏踏的冒着烟,一车一车往门口卸砖,堆积如山。水泥也买好了,楼板码了好几排。终于一天中午家里异常热闹,饭菜也异常红火。一帮副业队在家吃过萝卜炒肉和豆筋煎鸡蛋后,借着微醺的酒意商量第二日开始动工。
人们先是爬上去站在上面揭瓦, 随后把木梁卸下, 不出一日我记忆中的老屋便省一半了。真正的家徒四壁。后来人们又合力把墙推倒。墙倒在地上砸起一片浓厚的土雾,在幼年的我看来像发射火箭时下面的水蒸气一样壮观。但我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我隔着土雾往里使劲看,什么也瞧不见。等我拍了拍头上的土,才明白什么也没了,除了一片整齐的废墟。
后来的进程很快,新房像胃口巨大的新生儿一样,吃的多,长得也快。柳树冒出绿崖的时候,新房已经落成了。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上午在学校背完这首《小池》,中午就住进了新房。坚固 敞亮 派气,台风洪水都不怕了,但是我伸着鼻子使劲儿闻,找不到之前的味道了。后来倒是慢慢习惯了新刷的油漆味。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