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一首熟悉的儿歌:鱼儿鱼儿水中游,游来游去乐悠悠......
抬头看看日历,还有二十天就过年了,这歌声既入耳又入脑了!老家鱼塘的鱼睁着圆圆的眼睛摇摆着尾巴欢快地朝我游过来了。
那连成一片呈田字型的鱼塘,那个从厨房后门出去临着鱼塘的小院子,那柳树、桃树,还有中间用几块大石头及两三根木头简单堆彻成通向鱼塘的台阶,此刻一瞬间全都鲜活了起来。
“春江水暖鸭先知”,春天刚蓄满水的鱼塘,几只鸭子和鹅悠闲地浮在水面上,偶尔理理羽毛,温柔地“嘎嘎”唱和两声,时而自由欢快地游来游去,时而甩甩头像在以水为镜,欣赏自己的身姿。
小院子里,春抢先青睐了柳枝,几棵柳树争先恐后地抽枝吐绿;而三四月间绽放的朵朵桃花儿,算是春日里最受宠的少女,芳香妩媚的模样惊艳了一颗天真的心。
夏天的鱼塘,充满了生机,清新的水莲花(喂猪的薸)绿了半个鱼塘,鸭鹅与鲢鱼雄鱼寻食于其中,只有鲩鱼老老实实咬着饲养大爷投放的青草,水底下还暗藏了鲤鱼、鲫鱼、青鱼的神秘行踪。
只有我独坐台阶上,执一根小小的鱼杆,傻傻地守着塘边浅水里调皮的小鱼虾,扮演着“垂钓”者,玩得不亦乐乎。
秋天,白雾袅袅的早晨,空荡荡的水面偶尔蹦出一两条鱼的身影,仔细一瞧还可以看见鱼嘴一张一翕,像是在呼吸。
台阶下浅水处,挨着塘边张着口伸出水面的一圈密密的小鱼,惊喜得让我抓个畚箕就想一“网”全捞尽,却因母亲一句话“鱼小骨多不好吃,还不如养大了吃”,只好手心发痒得与它们大眼瞪小眼。
原来是因为雾天有点缺氧而引起的“反塘”现象,等雾散开便正常了。
后来,当我在菜市场看到一堆堆的小鱼干时,才明白,儿时母亲说“鱼小骨多不好吃”是美丽的“谎言”。大慨是顾及鱼塘食物链的缘故:浮游植物→虾→小鱼→大鱼,最终是为了那塘里的大鱼。
寒冷的冬天是鱼塘收获的季节,腊月二十几是最热闹的时候,几个生产队轮着来,只要塘边发动机“突突”一响,抽水机一动,“哗啦啦”的水便从这口塘抽到旁边的鱼塘了,这便是几口鱼塘相连在一起的好处。
“要干塘捉鱼了”闻声而动,才一会儿的功夫塘埂上就站满了人,大家高兴地谈论着去年的鱼有多少,猜测着今年的鱼有多大?每个人大概能分多少?难得年前冬闲的日子,大人的脸上洋溢着轻松满足,小孩子则是莫名地兴奋着、开心地嘻闹着,大概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鱼肉了。我最爱吃炸鱼,那香喷喷的味道,脆酥酥的感觉,实在美妙!还有红烧鲩鱼块的汤汁隔夜因冷而凝固,我们称之为“鱼冻汁”,也是美味极了!
热闹的情景一直持续着,鱼塘的水从满塘、半塘,到只剩三分之一水位时,塘里的鱼儿便受了惊吓,时不时地蹦出水面,大家的情绪便开始高涨了起来。
赞叹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哇!这条鱼好大,至少五六斤重”“刚刚那条才大,是条大鲩子,肯定六七斤重”,故意夸张争执的声音响起,你来我往地争个不停,脸上却一直笑得开开心心,就那么爽逸地无聊地“争吵”着!
“呀呀,爸爸,鱼鱼”骑坐在大人脖子上的小娃娃是没见过世面的,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时不时跳起的鱼,一手抓着他爸爸的头发,一手高兴得不停拍打爸爸的额头,而爸爸也乐呵呵地“傻笑”着回应“嗯嗯,鱼鱼”。果真是有“傻”儿子必有“傻”父呀!可是,怎么可以“傻”得这么可爱这么幸福的呢!我酸溜溜地嘀咕着。
发动机的声音停了,“捉鱼啰!捉鱼啰!”大家的情绪高涨了的起来,大冷天的,要光脚下塘,所以每家出一个男壮劳动力捉鱼。
各种装鱼的大盆、大桶、大鱼篓子齐齐上阵,卷了裤管及袖子的爷们跟在后头,看着他们的样子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冷啊!不过热情到底战胜了冷意。
“大哥,那边有条大的”“那里,老爸,那有条大的”“哈哈,我叔叔抓了条红鲤鱼”“我伯父刚逮了条大青鱼呢”塘埂上看捉鱼的比塘里捉鱼的更激动,大声嚷嚷着唯恐捉鱼的听不到,指手划脚的全是半大的毛头小子及细妹子。
有的激动之下冲下塘埂,想跑近一点,没想后面一声大吼“站住,臭小子,不许下去弄脏了鞋子”。当妈的也难得高兴,连吼人都带着笑容。所以毛头小子磨磨蹭蹭地往回挪了几步,最后悄悄地站在了鱼塘边缘,没再站回塘埂上了,嘿嘿,离塘底近了些呢。
对于孩子来说,往往捉鱼时的乐趣要胜过吃鱼时;虽然不能亲自参加,但在一旁亲眼看着,或指手划脚大声嚷上一回,好歹也算是一种参与吧。
塘里捉鱼的大人动作很快,瞧,双手同时迅速出击,一手卡住鱼鳃处,一手卡住鱼尾前,一捉一个准,一看手势就知是老手。碰上一两个年轻的也不怕,请身旁的大伯指点示范一下,自己多试两回很快就熟练了。因为太冷,大伙儿齐心协力,三五两下的就装了个大半盆,一盆盆一桶桶的装好,大鱼篓子只能装半篓,太重了,两个人抬都吃力。人多好办事呀,干惯了农活捉鱼也利落,余下的小鱼小虾也不用理,一捉完鱼相邻的鱼塘会连续干塘,水又会往这边回抽了。
大的都装在鱼篓子里,小一点的装在盆里和桶里。用干净的水冲一冲,抬起往大坪地走,接下来要分鱼了。呼啦啦一下子,塘埂上大大小小的一群人全都跟在后面。
“分鱼啰!分鱼啰!”抢在前头的永远是毛头小子和细妹子,飞快地跑回家拿了桶和篓子又飞快的跑回来排好队,站了第一位的得意洋洋“老爸,我们家第一个”“哈哈,好!有出息,让大爷挑条大的奖励你。”
分鱼是按人口分的,即便刚出生的宝宝也能算上一份。照老规矩最大的一条鲩鱼归饲养员,分剩下的大大小小的鱼也归饲养员,以奖励他一年的辛苦付出,而饲养员一般是选还有体力干活的孤寡老人家。
连续几天捉鱼的热闹,将年味烘托得更加的浓。一般来说鲢鱼骨多又细,就切成小块油炸了吃,而鲩鱼、雄鱼等得用水养着吃新鲜的,如能养到元宵节那就是个顶顶好的兆头。
那样浓郁的年味,那样大张旗鼓的准备年货,一直到除夕。一年里最丰盛的除夕大餐对孩子来说,是对内心渴求的满足;对于大人来说,是对自己的犒劳,是动能。而餐桌上必不能少的大鱼,寓意年年有余!诠释了人们对新年的希冀。
听着楼下传来的歌声,原以为隔了几十年应该早已模糊的一切,那鱼塘、那小院、那身影、那笑语声,依然清晰入目,温暖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