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农历七月十五,我们都起得很早,爱人随便热了点儿昨晚的旧饭就走了,他今天要和他的两个姐姐去给他爸爸上坟。我做好小米南瓜饭,煮了鸡蛋,照顾妈妈吃好喝了药,给姐打电话。她说姐夫刚刚下班,还得一会儿才能过来接。于是又陪妈妈在楼下走了一圈,安顿好她走出来,九点多在和园门口,坐上姐夫的车出发回老家。
路上车很多,红绿灯处又总是红灯,总也开不快,到镇上时买了烧纸纸钱花还有月饼馍馍面包等献头,回到村里时已经十点半。匆匆赶到地头,姑姑和侄女女婿早已在路边等候。
出乎预料的是,姑姑说她不上坟了,因为腿疼得厉害。她从路虎车上一手扶着车门,弓着腰慢慢下来,转身从车座上拿下准备的东西,有烧纸,叠好的金元宝银元宝冥币,还有她自己亲手做的菜馒头。她把东西递给我们,嘱咐了一些话。我问她腿怎么了,她说从屁股到小腿转着筋似的疼,可能是腰椎问题。
侄女要先和我们在老坟上烧完,然后再去下边的坟丘那儿给还丘在砖坟里的我的哥哥——她的爸爸——去烧。迷信说过了十二点鬼门就要关,那边的亲人就得回去,我们烧给他的东西就收不到了。
所以,时间很紧,在匆匆忙忙中,一切事物都在其它的事物边缘颤抖,一切都转瞬即逝,值得倍加珍惜。我们和姑姑在长着茂密玉米杆的地头边,互相满怀关切地三言两语,然后挥手道别。
我两腋下分别夹着厚厚的一沓烧纸,两只手各提着两大袋元宝纸钱,往前走了两步,觉得很不得劲儿,就放下袋子,把卷成筒的两摞烧纸直竖竖杵到元宝纸钱袋子里,两手提了袋子就走。提着馒头菜肴等等献头的姐姐扭头看见了,嘟嘟囔囔埋怨我不该把元宝压扁。我满不在乎地说这有啥,一会儿都成一股烟化了,到他们那儿都是金光闪闪银光烁烁的大元宝,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侄女拿两个食品袋套在运动鞋外面,也提着两大袋东西跟了上来。侄女婿左手掂着一把圆头钎,右手提着装了鞭炮香烛火机等的袋子,大步流星地在前面开路。
路边一小块沼泽似的煤屑路,侄女婿一脚踩下去,沾着煤屑的淤泥几乎淹没了脚面,他反应迅速,身手敏捷,另一只脚赶快迈了一大步跨过危险区,踩着参差错落的荒草往里走去。我们跟在他后面,躲过蓄了水的路面,踏着他开辟的路走上玉米地。
玉米棵子很高很浓密,一条条长而宽阔的玉米叶子向外伸展着,勾勾搭搭,牵牵扯扯,像一条条伸展开的手臂左遮右挡,表面上粗糙纤细的绒毛碰在脸上胳膊上,拉得皮肤火辣辣地疼。
老坟在玉米地那头的塄边,玉米地边缘没有路,要过去必须穿过玉米地。侄女婿带头冲进去,玉米杆和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们跟着他进去,他的身影很快被密林一样的玉米棵子挡住。我把手里的袋子高高举起挡住玉米乱刀子一样锋利的玉米叶,像举着一幅坚固的盾牌抵挡敌军射来的利剑。姐姐和侄女跟在我后面,但很快也偏离了方向。我们只好互相喊着,循着声音七拐八绕地摸索着到了坟前。
爸爸的坟上,灌木长得郁郁葱葱,像从坟堆上直接伸出来好多的树枝,叉叉丫丫向着四面伸展,树枝上碧绿的小叶子密密麻麻,小星星一样点缀着坟上的天空。爷爷奶奶的坟上那棵大榆树愈发粗壮,斑驳的黑色树干,虬曲的枝条,蓬蓬勃勃,遮天蔽日,遮风挡雨,像一把大伞罩着矮矮的草木葱茏的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