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
讲到乡下人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词一定是“土”,现代社会虽已不同于往日,观念思想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飞跃,但乡下人仍是土气的。土字的基本意义是指泥土,乡下人离不了泥土,因为在乡下住,种地是最普通也是唯一的谋生办法。
后来长大了,去了县城读书,但骨子里却还是对乡村念念不忘。恰逢清明,赶上上坟祭祖的日子便又来到了乡村。外公在田地里耕种,耕种的第一步是松土。就是把泥土里的碎石块等杂物剔除去,种子才能更好的生长。看着外公挥动着锄头钉耙挥汗如雨却又看不到半点不情愿的样子,现在做的仿佛是他最喜欢的事情,毫无怨言,我若有所思。
也许只有靠种地谋生的人才会明白泥土的可贵。城里人可以用土气来藐视乡下人,但是乡下,“土”是他们的命根。种地的人搬不动地,长在土里的庄稼行动不得,侍候庄稼的农民也因之像是半身插入了土里,土气是因为不流动而发生的。
印象中的清明大多是要下雨的,“清明不明愁雨淋,谷雨不雨泪煎心”今年的清明没下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怕是那种深沉肃穆缅怀先人的感觉少了雨的洗礼显得格格不入。
外婆家的门前有一棵广玉兰,二十几年风风雨雨,不说屹立不倒但也总算外婆心中的一块宝,多少钱都不卖,无价。明人张谦德《瓶花谱》里将玉兰列为“六品四命”,与茶梅相当,确然,玉兰是并不适合做瓶花的。
我静静站在广玉兰树底下,微风轻轻起,她的花形好像灯盏,缓缓地展开,展开,旋舞,旋舞。又若佛像手指,优雅妙心。她不是栀子,在四月的雨中低低地逼人忧伤,感情泛滥满溢。栀子的白,是心事缺然;而玉兰的白,则是简洁克制冷静,有厚重感,呈现为一股凝固的力量。她始终是高贵自傲的。纵是凋落,也还是那样不可侵犯,不想落得一个残花败柳的下场,应当是体面的,风光的,高贵的。
犹记得《围城》中的方鸿渐有次在船上对赵辛楣说:“想到你还是想你?”我们一天不知要想到多少人,亲人,爱人,朋友以及一些毫不相干的人们。正是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儿们拼凑出了我们的生活。可时过境迁,经历太多的事情,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正如流浪海外多年的游子漂泊久了必定是思念萦绕心头久久难以忘怀。我觉得亲人永远也是唯一不会离开我们的。外婆是村里村外出了名的“护犊”,记忆中童年的我曾几次被人家“打伤”,隔壁的那个女孩留着长长的指甲,很是撒泼,每次我哭着喊着外婆必定会拥我入怀然后气冲冲的去找她家理论,这种“溺爱”外婆从来不会对我吝啬。
土陪伴了外公一辈子,广玉兰陪伴了外婆一辈子,外公外婆陪伴了我一辈子。土,树,人,这看似毫不相干的三种事物冥冥之中却有着割舍不断千丝万缕的关系。
抬头一片天光,总有一些东西,彼此连结又始终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