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远又被恢复了组织关系,并得到了组织的重用。
他被上级接回春江市委组织部,受到了来自中央部委领导的当面接见。组织上对他在“文革”期间的表现给予了肯定,并对他受到的不公正对待做了检讨。
事后委任他为中共春江市委书记。他的儿子阳荣也进了春江省最好的中学“玉林一中”就读。
阳荣现在上学用的是他的大名聂祖光。他过去用的“阳荣”那个小名也随着他的离开,恐怕永远地甩在了那个给他带来了无限屈辱和不尽回忆的云南大山深处了。
现在没有人再叫他阳荣了,他也不用每天心惊胆颤地惶恐不安了。他和父亲聂明远住在省委大院里的一个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洋楼里,里面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打扫卫生,门口有荷枪实弹的警卫站哨,他每天跑步去上学,因为学校离他家并不是很远。
他每天发愤读书,立志要考重点高中,还想考重点大学。他不但学习成绩在全年级出类拔萃,体育也是首屈一指。一年多的城市生活已经把他彻底塑造成了一个青春亮丽的城市少年。他有挺拔傲岸的身材,白净光润的皮肤,深邃清澈的眸子,举手投足都透着成熟和稳重。
没有人能看出他的不如意,他似乎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无数的同学羡慕崇拜他,所有的老师都夸奖激励他。仿佛过去那屈辱的生活只是一个噩梦,天一亮,眼一睁,都已经被抛到了脑后。
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因为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无边的孤独寂寞和对母亲深深的思念就像蟒蛇缠绕着他,令他窒息,久久地难以解脱。
他的母亲林瑶,早在他的父亲平反前的一年因为无法忍受造反派的打骂和凌辱,就在云南腾冲的劳教所上吊自杀了。而他和父亲却迟迟未得到消息。到现在都不知母亲的尸骨埋在何方。
每当想到这些,阳荣的心都如刀割般难过,他把痛苦深深地藏在内心深处。他只想好好学习,有朝一日能考上母亲就读过的复旦大学,去看看妈妈坐过的教室,妈妈亲手栽种过的法国梧桐。因为妈妈曾经给他提起过,她毕业时,和同学们一起在校园里种过法国梧桐。
在所有人的眼里,聂祖光都是完美无缺的优秀学生的楷模。初三下学期刚开学不久,省里为了选拔尖子生,举行了一次以“母爱”为话题的全省中学生“春城杯”作文大赛。
大赛结果是聂祖光的一篇《给天国母亲的一封信》拔得了头筹,获得了评审组的一致好评。
在那篇作文中,他以超出同龄人的阅历,饱含深情地回忆了母亲在他生命中给于的春雨般的母爱。他以一个中学生不该有的沧桑感痛陈了“四人帮”给全社会无数家庭造成的创伤。
他的作文被春江市的几家报纸转载,还被几家国家级作文杂志作为优秀作文收录。一时间,聂祖光在“玉林中学”可以说是风头无二。春江市的重点高中“春晖实验中学”已承诺初三毕业后破格录取他为他们学校尖子班的学生。
聂明远官复原职后,工作一度非常紧张。刚粉碎“四人帮”,全国上下都是百废待兴。他每天有开不完的会和审阅不完的文件,家里也没有个婆娘,尽管家务有工作人员料理,但久而久之还是有种难以言表的寂寞。
白天时间过起来很快,可是到了夜里,也难免长夜难眠。
在他手下的组织部有个副部长叫李福林的,是文革时期的造反派出身。这个人年龄四十六七,长的是矮小精明,一双醉眼,见人三分笑,工作能力一般,但挺擅长琢磨领导意图。所以,在拨乱反正的大潮中,他的同伙大多都被打回原形,滚下政坛,他却能安然无恙稳坐钓鱼台,这也和他有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本事分不开。
聂明远下了班后,经常在单位食堂吃饭,顺便给儿子也打一份带回去。这一切都没有逃出一个人的眼睛,那就是组织部副部长李福林。
李福林下班后喜欢找聂明远下象棋,他的棋艺在市政府部门算中等偏上的,和聂明远不差上下。不过,他把输赢的节奏拿捏得恰到好处,每次都让聂明远赢得开怀大笑也输得心服口服。时间久了,他就成了聂明远工作之余的一个玩伴。
有一天晚上,他俩又下了两局,全是聂明远占着上风。这时,李福林把棋盘一推,起身想告辞。聂明远正玩在兴头上,哪舍得放他走,就扯着他的袖子,非要再杀一局。只听李福林饶有兴趣地说道:“大哥的精力这么旺盛,可想过要寻个伴侣?”说罢,自顾自地就哈哈大笑起来。
聂明远红着脸指了指他,什么也没说,送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