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依旧

待来年  依旧

1

落婉,13岁,边境梅花村人,父亲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半落梅花婉娩香,每逢冬季,寒风呼啸,点点殷红点缀着漫天飞雪,整个村庄如处画中,亦仙亦幻,落婉之名由此而来

都说人如其名,在落婉身上并未体现,虽说琴棋书画样样皆懂,在家父的熏陶下,酷爱读书,但落婉却是临近岭泉镇晋阳街上有名的混混

村庄穷困,还时不时受边塞胡人侵扰,落岷许多学费收不上,加之他又是个老好人,家里的情况入不敷出,落婉只能依靠自己

晋阳街,虽处边界,但人口众多,街市也算繁华,虽是冬季,不过今日阳光正好,偶有冷风吹过,却也只是舒爽的感觉

落婉身着麻布衣衫,带着一顶黑帽子,脸上抹的漆黑,看起来倒是一个假小子,正揣着衣袖在街上走着

突然,一人横冲直撞,直接将落婉撞到一旁,不远处一男子紧随而来,追逐着前方的人,在后面,是一官家太太的模样,急匆匆追赶,却又顾及仪态,不敢大步。落婉眼珠一转,向另一方走去

“嘭”转角处只听一声响,之前抢劫的男子应声倒地,落婉甩甩手,环顾一周,拿起银袋子迅速跑路。物归原主,惩恶扬善,呵呵,那可不是落婉的性格,这世上除了落岷,没有人能让起妥协,更何况还是这种官家太太的钱,落婉更是喜欢

两天后,岭泉镇县官家里,落岷与落婉被押解着跪在地上,这次落婉大意了,县太爷与胡人商人勾结,那日落婉所拿,正是又一次来往的信物,落婉自然成了这牺牲者

自己知道了县太爷的秘密,本以为在劫难逃,落婉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父亲,受自己牵连。谁知胡人在这一天对岭泉发动了攻击,落婉和落岷命大,逃脱一死,却被胡人抓去当了俘虏

2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连好几日的大雪,这塞外边境早已是苍茫茫一片白

岭泉高耸的城墙之上,一少年眉眼如画,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着银色铠甲,雄姿英发,器宇轩昂,墨发高束,只余几缕耳发在寒风中飞扬

此时此刻,少年正眺望远方,看河山大好,岁月冰封,看偶尔在茫茫雪地跑过的几只小动物,思索着自己的心事

此人自然不是胡人,当日胡人发动攻击,占领了岭泉,意欲继续深入,朝廷迅速做出反应,任护国大将军袁平之子袁拓为将,平定边塞之乱,距现在已一月有余

袁拓不愧为将军之子,只十余日时间便给胡人迎头痛击,本欲乘胜追击,奈何这漫天飞雪,不是作战时宜,袁拓只得扎营等待时机。然而这塞外一旦飘雪,没有个十余日怕是不会停

几百里外,胡人大营,首领单于正与众大臣商议事情,一个月前决定速战速决,抢占岭泉这座繁华的城市,度过这严冬,谁知如今不进反退十余里,而且看袁拓的样子,并没有收兵的打算

这位少年将军第一次参战,胡人对其秉性思维皆不熟悉,正面攻击又毫无胜算,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有些人也已经蠢蠢欲动

如此消息,在大营之间不断流窜着,自然也传到了落婉耳朵,他们一行一百多俘虏,本来是准备用去做苦力的,后来战事发生,便也就此耽搁,被关压在军营中

做了这么多年的混混,落婉早就练就了一套与人相交的本领,虽然被关押着,落婉也混的风声水起,与一小侍卫的关系甚是不错

听到前方战事消息的时候,落婉知道自己与父亲回去的机会来了。那小侍卫,落婉早就看出了其不凡,怀朔,如此霸气之名,岂是小门小户能取出来的。语气商量一番,怀朔从最初的迟疑,最后欣然同意了落婉的计划

军帐王庭之内,落婉一袭白衣,胸前袖一支红梅,栩栩如生,衬得落婉面颊微红,加上惊心描绘的淡妆,好一个绝色佳人,真如那傲骨寒梅,高贵,清冷

“你当真能完成此事”单于的眼里也满是惊艳,但想着对方说的事,他压下欲望,认真问道

“自然,那少年将军再英勇也是个男人,我对自己还是蛮自信的,佳人秀丽,楚楚可怜,再加上我是汉人,得天独厚的优势,七分把握”

“好,若你能完成此事,你和你父亲自然能回去,不仅如此,所有人皆可释放”

“好,三日后,带着我父亲,梅花村外石榴溪见”

3

一夜的雪,经久未歇,且俞下俞烈,许多东西被这一层雪覆盖,再也没有了声音。落婉在这风雪中呆了一晚,小心的躲避着巡逻的侍卫,终于如愿的在清晨时分倒了下去,身上附着一层薄雪

清晨,没有晨光微曦,没有鸟兽虫鸣,有的只是寒风呼啸,有的只是雪花飘飞。袁拓同往日一样登上城门, 同往日一样望天地苍茫,目光所及支持,自然的看见了不远处的落婉

不及思索,已将人带回了军营,本来就只呆了一晚,加之从小身体强悍,服下一剂药后,不就便悠悠醒来。闪着噗玲玲的大眼睛,对所处环境已了然于心

看着不远处窗边,一袭白衣,正襟危坐,手捧军书的少年,心有涟漪,面无声色。本以为是会被巡逻的侍卫见到,谁知直接见到了正主

“姑娘,醒了”落婉轻微一动,少年沙哑的声音便响起,循声而去,只见其眉眼温柔,落婉方知,何谓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将军”落婉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在城门呆一夜,也不过是为了瞒过单于的眼线,所以直接跪了下来“将军救我”

“姑娘快起来说话”袁拓作为将军,且是个非常聪明的将军,自然早已派人调查过落婉,对其遭遇自然知晓,虽然模样温柔,但其实内心对落婉的警惕并未放下

落婉从小就会察言观色,自然也是知道“将军不用如此警惕我,来此只为与将军做个交易,用胡人单于的头换我父女平安归国”

见袁拓神色平平,落婉只得继续说道“我与单于约定,已美人计诱惑将军,然后娶你性命,我当然知道将军持身中正,不会受此所扰,自然真正的目的不在于次。我与单于约定石榴溪见,那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地方,虽看似开阔,实则四面环山,且都在射程范围之内,若能得将军配合,自可轻而易举”

“是有道理,可是你这计划漏洞太多,那首领又怎会如此信你而如期赴约”

“胡人本就单纯,靠武力伐天下,当然我不是说单于笨,而是他不得不信。将军还有继续深入的意思,只是被这茫茫大雪阻隔着,胡人自是人心惶惶,更有甚者,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觉得单于的统治有了问题。单于就算为了他的位置,也只得赌一把”

落婉算计的从来不是计谋,而是人心

“好,那本将军也赌一把,就用单于的性命来祭奠我朝男儿的鲜血”此话袁拓说的霸气

落婉也笑了,如芙蓉花开,春风拂面,袁拓一瞬间失神,落婉已欺身而上,抚摸着袁拓的胸口“还劳烦将军这几日对我好点”

袁拓也瞬间反应过来,眼角含笑“好”

几百里外,单于看着手中的信,笑了出来,纸张滑落而下,只见写着

“将军整日与一女子弹琴赋诗,小酌对饮,无心他事”

时间忽逝,三日之期转眼便到,这雪仍在下着,但已小了不少,过不了两三日便该止了。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落婉便乘了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军营。石榴溪旁,单于早已等在了那里

落婉还是来时的一身白衣,缓缓走了过去,直奔主题“人,我带来了,我父亲了”

单于望去,高高掀起的车帘里,一白衣男子正蜷躺在上面,胸口一片妖艳的血花。那如玉且沧桑的脸庞,是那少年将军不错

手一挥,落岷被几个下属抬了出来,那瞬间,落婉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只见单于说道“落婉姑娘,本王也是没有办法,你父亲得知你欲叛国,已自杀谢罪,现在就交给你吧”

几个人将落岷抬到落婉面前,在单于的示意下走向了马车。落婉则直接跪在了落岷身边,双眼通红,却晦涩到挤不出一滴眼泪,最后深埋在落岷胸膛,绝望孤独的说道“女儿从小受你教诲,又怎会做通敌卖国之事,父亲”

呜咽之时,去往马车的几人已被落岷拿下,其余近百人还未反抗,便被乱箭射杀

4

时光匆匆,数十年光阴转瞬即逝,今日的都城,虽然也是寒冬,却不似边塞那边肃杀凌冽,多了几分温和

袁府之中也阵阵琴音传来,梅花树下,一袭白衣的落婉,纤手素琴,缭缭之音不断流出,杀伐果断。不远处,袁拓伴着琴音舞剑,身子飘忽间,激起满地落花

那日之后,落婉离开了边塞伤心之地,跟着袁拓来了这京都,十年的温情守候,落婉的心早已填满了眼前人。只是两人之间,却从未说破

一曲罢,剑舞闭,袁拓轻抹额头汗,缓步走向落婉。二十三岁的落婉,风华正茂,多了几分女人的韵味,袁拓眼中满是佳人,却也只能含笑观赏,不敢逾越

“将军,落婉不小了,没人要了”落婉先开口,唉声叹气,袁拓意欲安慰,却不知说什么,落婉也没指望他说,继续道“不过好在昨天李侍郎的儿子来提亲了,我的身份与年纪也没有挑剔的资本,将军觉得怎样”

“不好”袁拓立刻否定,语气中多了几分怨气与愤懑,衣袖之下,双拳紧握,内心纠疼

“为什么,将军,我也不想孤单一辈子,父亲没了,母亲”落婉没说下去,来这京都,落婉早已看见当年拜高踩低的母亲和那奸夫,如今在朝堂官位可是不小,只是没有儿女。落婉自认他们是活该

看着佳人低落的神情,袁拓鬼使神差般将落婉揽入怀中“你不会孤单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

语气鉴定,落婉听后,落寞早已不再,如此温暖的胸膛,能化去落婉一切烦恼“将军,你可愿娶我”

袁拓身在军营长在军营,一身男儿气概,在男女智商上却羞涩异常,只是今日,此情此景,袁拓也不想再拖下去“婉儿愿嫁,我便愿娶”

双目对视,醉了微风,燃了岁月

半月后,京都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将军娶妻了。十里红妆,同骑共游,郎才女貌,羡煞了多少痴儿怨女

那一日,眉眼含笑,顾盼多情,那一日,天地为证,共结连理,也是那一日风云陡变,肝肠寸断

袁平将军通敌叛国,罪不容赦。两位将军当场喝下御赐毒酒,男丁发配,女人为奴。呵,真是天大的笑话,落婉清清楚楚明白,不过是袁平将军功高震主,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借口而已

幸得那位爱慕虚荣的娘亲相救,落婉逃过一劫

5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转眼又是一个十年。边塞的风呼啦啦的吹着,边塞的雪淅沥沥的下着,边塞的梅灿烂烂的来开着

这十年,落婉凭借着智慧与果断,一步一步,坐上了护国大将军的位置。党争伐异,整个朝堂已被落婉掌控,成了真正的功高震主。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让这朝堂改名换姓,并且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护国大将军

但是她不会,父亲不允许,公公不允许,夫君更不会允许。落婉要做的只是让那龙椅上的人坐立不安,让他时时刻刻明白当初的过错

今年,落婉带着军队驻扎在了边塞,朝堂的尔虞我诈不想再看,这边境是落婉与袁拓初遇之地,余生,她只想守在这,好好抚养那小人长大

梅花村,白雪红梅,落婉置身其下,一步一步走着,想着曾经的一幕一幕,内心悲痛

“这十年,我懂得了母亲,她不过是选择了个两情相悦的人,哪怕她不能再生育,也不离不弃,这十年,我懂得了庙堂,风云变幻,需守初心而已,这十年,我却再也看不懂自己。夫君,我想你了”

你许我十年现世安稳,我应你一世天下无忧

不知梅花落时,我能否在梦里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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