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节气里,格外生动的当属惊蛰了。
因为它有声音,有动作,有过程,有场景。《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说“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立春之后,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一日暖似一日的春风遇上了雨水,淅淅沥沥下过了几场雨,天光复晴,转眼就是惊蛰。
惊蛰是远处天边传来阵阵低沉雷声,蛰伏了一冬的蛙虫被惊醒了,探头探脑地从土里慢吞吞钻出来。
既春光融融,百虫惊醒,农人们自然也有得忙了。
首要便是防治病虫害,将果园里的枯枝、落叶、干掉的杂草一一清除干净,堆成一堆烧掉。树干上有裂开的粗皮、虫蛀的洞眼、坏死的枯枝,也要一并处理干净,再选晴暖的日子,涂上百菌敌等药物,设若刚喷完药便下了雨,那便是白忙一场。
桑树地里,除了如上防治病虫害之外,还要将腊月底正月头里嫁接过的桑苗料理一番,新嫁接头一年的桑苗,新发的嫩芽里依然有不少野桑芽长出来,若不及时将这些野桑芽掰掉,嫁接的芽苞“抢不过”生命力旺盛的野芽,是要被“克死”的。
地里园子里收拾妥当,秧田里也要腾出来放水打田了,得先把田里的青菜萝卜什么的拔个干净,腾出一片干干净净的田来,等着打秧田育秧苗。
还好秧田无需太大,只是插小秧用的,别的田里,此刻正长着绿汪汪的油菜,待到秧苗长大,需要移栽到其他田里时,油菜已经收好了。
秧田里的青菜萝卜紧接着小秧苗,油菜又紧接着大秧苗,庄稼人是一刻也舍不得让土地闲着的。祖辈的智慧,跟了这自然的韵律,春耕夏种,秋收冬藏,一切如此刚好。
惊蛰前后,忙碌的便这些事罢了。
自然还夹杂春季要预防猪瘟、鸡瘟等牲畜家禽的流行病等——城里也多在这个时候预防禽流感。还有晒萝卜干、青菜等琐事。
事情不算少,然而也并不是很忙,比起养蚕时“催老蚕”,或收菜籽割水稻等时节,这算是一年中颇为清闲自得的一段黄金时光——天气又暖,心情又好,村野景色焕新,处处生机盎然,连两口子吵架的都少了许多。
春天,就是这样让人充满着希望与愉悦的季节。
晴好的清晨,站在家门前的院坝里,遥望一片青灰色的天,远处是温柔起伏的山峦,没什么雄伟壮观之说,只是亲亲切切没话说,燕子展翅飞来,在电线上驻足,像极了五线谱上的音符。
眼前呢,是一片碧绿的田野,绿汪汪的油菜田高低起伏,有序地延伸开去,金黄色油菜花已经有了星星点点,只待一场春雨,几场暖阳,便要盛开成一片片金色的海洋。
就这样站一会儿,心里便说不出的高兴。
身后是自己的家,齐齐整整的屋檐下,有够够的大米白面,干净的井水。
脚下是自己的院子,有猫有狗,有鸡鸭鸣叫。眼前是自己家的菜地,跟着父母浇过水,栽过苗,田坝里片片油菜田,乃至远一点的桑树地,甚至于自己家的草山头,哪一片、哪一块、哪个山头是自己家的,一清二楚都在心里稳稳装着。
待到吃过早饭,扛了农具走出去,便可向这些土地去耕种、去付出、去索取。
土地踏踏实实的,不会跑。
今年的惊蛰,父母从家乡来岭南小住。
上午带他们去吃了广式早茶,下午搬了家,从阴冷的小房间搬到朝阳的大房间里,虽然还是租的,也还是很高兴。
搬完家父亲在新居的阳台上抽烟,我便趴在阳台上看隔壁小区郁郁葱葱的园林。完了大家在沙发上闲坐一回,听母亲在异乡以极自然的口吻聊起家里的庄稼与回川后的农活安排,便想起幼时岁月里的春天,起床后在自家院坝里站着的光景来。
小小的我站在春天里,头顶是天,脚下是地,身后是自家的屋檐。
如今在异乡,这些也都一清二楚在心里稳稳装着,不会跑。
已于2017年3月5日发表于个人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