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祭(下)(To 夏風)

  儘管是夏日,穿浴衣走在路上的男性依然為數不多,以致觀音坂獨步以及伊奘冉一二三在坐地下鐵的路途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注目禮。

  「天啊我為甚麼要穿成這樣走到街上……都快要三十歲的人了又不是甚麼年青的小伙子,折騰一件浴衣感覺快要比不穿衣服更難受了,像我這樣的人怎麼配得起這件浴衣,這件浴衣肯定是花了不少錢訂做的吧……要是弄髒了弄破了肯定我一年的薪水都賠不上,一二三也一定會因此而討厭我吧……像我這種人從最初開始就不應該擁有這件浴衣……」觀音坂獨步坐在伊奘冉一二三旁邊喃喃自語著。

  伊奘冉一二三少有地沒有跟他搭話,在獨步陷入自我埋怨的怪圈之際,卻感受到了右手手臂上逐漸加重的力度。

  「一二三?」觀音坂獨步看著坐在他身旁的伊奘冉一二三,穿著浴衣的他沒有像平常在牛郎店工作一樣在右手戴上許多的指環,他雙唇緊閉著,不停地吞嚥著唾液,喉結不起眼地起伏著,額上冒出了些許細汗,眼睛直直地盯著地面不曾移開。在一二三身邊的這些年來的經驗足以告訴觀音坂獨步,這是伊奘冉一二三女性恐懼症發作的症狀。

  列車停站,他拉起了伊奘冉一二三,一路走到閘機拍了西瓜卡出閘為止。「獨步!等等!我們不是還沒到清瀨嗎?」

  「唉。」觀音坂獨步嘆著氣回過頭來,他捧著伊奘冉一二三微微顫抖著的雙手說:「你的手都還在抖,繼續放你在那個車廂裡出了甚麼事麻煩到的可是我。從這邊坐計程車過去清瀨的錢我還是付得起的,真是的……明知道自己害怕女性就不要坐甚麼公共交通工具啊你這個笨蛋,你又欠我一個人情啦一二三。」伊奘冉一二三甚麼都沒有說,想要像平常一樣說著些俏皮話蒙混過去,話語卻噎在喉嚨尖上,甚麼也沒說成。他清楚得很,觀音坂獨步是在配合著他的任性,嘴上說著嫌棄的話卻一直拖著他的手到車站外攔計程車,也許這的確不是一個開口破壞氣氛的時機。

  「就你這個樣子還去甚麼祭典,女生這麼多的場合你怕不是要馬上暈倒。」觀音坂獨步看著他如此說著「話說你怎麼不帶指環了?」

  伊奘冉一二三瞪著觀音坂獨步,眼中寫滿了「怨念」。

  「我說啊獨步,每次跟你外出的時候我都沒有帶著指環的哦?原來你一直都這麼不在意我~我的心都要涼透了~」

  觀音坂獨步沒好氣地看著伊奘冉一二三自顧自地演著獨角劇,並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見觀音坂獨步沒打算理他,伊奘冉一二三看著自己甚麼指環都沒帶的雙手,他也想要將來的某一天手上的某個空缺的位置被填補上——就像觀音坂獨步永遠空著的半邊床一樣。

  那僅是一念之想。

  到達清瀨的向日葵田剛好是正午時分。觀音坂獨步看著在太陽的輝映下,一株株的向日葵沐浴在陽光下茂盛而健康地立在田裡。

  可是比向日葵更搶眼的卻是他的親友,那頭燦金的頭髮閃閃生輝,不論是早上還是晚上他都是最閃耀的DISCO BALL吧。「獨步獨步!快下來走走啊!呆站著怎麼算是享受夏日呢!」

  「可是浴衣會髒的。」伊奘冉一二三向觀音坂獨步跑去,湊近對方的臉看著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樣,觀音坂獨步從來都不擅長直視他親友的眼睛,不自覺地就移開了眼睛。「浴衣髒了,洗一下就好了,難得你休假,來向日葵田的機會可不多哦!來吧來吧。」不等觀音坂獨步回話伊奘冉一二三就已經把他拉到向日葵田裡去。

  「我就知道……」明知道他的親友就是這種性格,他也只好奉陪。

  伊奘冉一二三拉著他走在遼闊的向日葵田裡,觀音坂獨步真不曉得他的親友在想甚麼,穿著下駄走向日葵田不會太反智嗎?可是伊奘冉一二三拉著他以悠閒的步調緩緩地走在向日葵田裡,即使烈日當空使兩人都汗流浹背也沒有停下腳步。

  他也確實很久沒有感受過「悠閒」是怎麼一回事,平常的休假日也不過是喝點酒然後睡到飽,被生活所壓迫的他從來都不會想在休假日打消留在家裡的念頭。偏偏伊奘冉一二三就是與陰暗的他不同,觀音坂獨步很感恩伊奘冉一二三出現在他的人生裡,不然他可能真的就完全沒朋友了。

  「向日葵田很美吧?果然沒來錯!」伊奘冉一二三的聲音把觀音坂獨步從思考中喚回,思緒戛然而止。伊奘冉一二三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燦爛地笑著「真希望每天都能這麼悠閒呢!」這裡十萬株向日葵都比不上他的笑容來得燦爛,這可不是牛郎店裡的客人能夠看見的公式化笑容。從觀音坂獨步的角度看去,伊奘冉一二三逆著光,他的頭髮閃耀著,那是比香檳更加好看的顏色。太陽很刺眼,但霎時間,觀音坂獨步亦說不上來是伊奘冉一二三或是豔陽更刺眼。

  伊奘冉一二三伸出了手在觀音坂獨步的眼前晃了晃「獨步你是不是上班真的太累了啊?出來玩就不要走神啦!」

  沒有一絲防備下,觀音坂獨步站在向日葵田的正中央被他的親友抱住了,即便知道他的親友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亦止不住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

  「等!一二三!你在幹甚麼???」

  「想要給獨步一點HIFUMI POWER—— 獨步看起來這麼累,想要把我的元氣分給你一點。」伊奘冉一二三的力氣意外地大,觀音坂獨步掙不開,他只能愣愣地站著自暴自棄地被他的親友抱著。

  「你是小學生嗎?要是想要我不累就放我回家睡覺啊……」

  伊奘冉一二三選擇性地無視了觀音坂獨步的話「精神一點了嗎?要不去旁邊的茶舍休息一下?今天人還挺少的。」真有一二三的風格,觀音坂獨步沒有拒絕,安靜地跟著伊奘冉一二三走到茶舍。

  他也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香檳或者啤酒以外的飲品了,喝著茶看著向日葵田還是挺不錯的,真的是很久很久沒有好好地和一二三坐下來共同享有同一段時光了。

  ***

  「差不多傍晚了,坐車回去參加祭典吧!」

  觀音坂獨步有點擔憂地看著他「真的很多女生在祭典,真的不要緊嗎?」

  「沒事的,有獨步在我身邊嘛」既然一二三自己都這樣說,觀音坂獨步不能怎麼樣。

  天尚未完全入黑,祭典的街道上已經人頭湧湧。「一二三,你還是抓著我的手腕吧,我怕你走丟了我可救不了你。」

  「嗯……」看到這麼熱鬧的祭典,與早上那個精神奕奕的伊奘冉一二三不同,謹慎、恐懼、不安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他用力地抓著觀音坂獨步的手腕,任憑觀音坂獨步帶他穿梭在街道上。

  「這樣瞎走也不是辦法,一二三你有甚麼想去的攤位嗎?」

  伊奘冉一二三思考了一陣子回答道:「棉花糖……?說到夏日祭典就該有棉花糖吧!」

  「哈?你要買那種小女孩才愛吃的玩意嗎?」這樣說著的觀音坂獨步還是往賣棉花糖的攤檔走去。伊奘冉一二三拿出了零錢「大叔,麻煩要一份棉花糖!」

  不一會兒,攤檔的大叔就捲好了一大團像雲朵般的棉花糖,伊奘冉一二三拿到手之後就把它遞給了觀音坂獨步。

  「你遞給我幹甚麼……」接下棉花糖的觀音坂獨步盯著那一團棉花糖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是買給你的,你太容易低血糖了,常說頭暈,要補充糖份的是你!別再看了,再不吃就要化掉了!」

  其實觀音坂獨步不是特別愛吃甜食的人,可是他的親友在旁邊用熱切的眼光看著他,他就剩下「吃」這個選項了。

  他咬了一口,嗯,就是砂糖的味道。「怎麼樣?好吃嗎?」

  「……很甜。」

  「那也撕一點給我嚐嚐嘛!」觀音坂獨步撕下了一小塊,奈何天氣熱,這玩意化得太快了,拿著棉花糖的手粘粘糊糊的,感覺不太好受。伊奘冉一二三倒是毫不忌諱地舔上了觀音坂獨步的指尖,吃完之後還順帶舔了舔唇。

  「真的還蠻甜的。」

  觀音坂獨步看了一眼自己被舔得濕漉漉的指尖,然後瞪著沒有特殊反應的親友問:「一二三……你知道自己剛才幹了甚麼嗎……這可是公眾場所。」

  「所以呢?吃個棉花糖而已嘛,獨步你怎麼那麼大反應?」

  ——說不通。觀音坂獨步知道伊奘冉一二三是個講道理也說不通的人,算了。

  棉花糖吃完之後,伊奘冉一二三繼續牽著觀音坂獨步的手腕,在人群中左閃右避,不停留在任何有女性正在排隊的攤檔。

  玩了好幾個射擊遊戲的攤擋,突然有位穿著浴衣的女性撞到了正拿著氣槍射空罐的伊奘冉一二三,感受到撞擊的他回頭一看,一瞬間瞳孔收縮,甚至開始顫抖。

  觀音坂獨步自然也是看到了伊奘冉一二三的狀態不太對勁,趕緊把一二三手中的氣槍放下「不好意思了老闆,我朋友身體不太舒服。」觀音坂獨步拉著他就往街道末端的神社跑去。

  「一二三?一二三!」觀音坂獨步讓伊奘冉一二三坐在小神社的石階上,遠離人群好讓他冷靜下來。

  「好恐怖好想吐……獨步……不要離開我身邊……」伊奘冉一二三的眼淚不斷地往下掉。

  觀音坂獨步把伊奘冉一二三的頭稍稍往自己的肩膀靠「你說的甚麼傻話,我就在這裡,哪裡也不去。」不論是牛郎模式、恐女症的一面還是平常開朗輕浮的一面,那全都是他的親友伊奘冉一二三啊,就算再麻煩他也不可能把一二三丟在一面不管他。

  「嘭——」夜空中綻放著色彩繽紛的煙花,絢麗地盛放在天空上卻又一瞬即逝,最後只餘下冷卻了的花火隕落,而觀音坂獨步身旁的人臉上還是充滿著淚痕。

  伊奘冉一二三冷靜下來,用手背胡亂地擦了一把眼淚「我又不是失戀,在花火大會上哭也太奇怪了吧哈哈……」

  「誰讓你來了,明知道自己恐女症依然堅持要來這種人多的地方簡直就是作死嘛。」觀音坂獨步的手卻在輕輕地拍在伊奘冉一二三的後背上,觀音坂獨步也許就是那種不擅長用言語關心身邊人的那種人吧,又或者這是只針對伊奘冉一二三。

  「想要跟你有點夏日回憶不行嗎!你當社畜當到都沒有時間觀念了!」

  又一次的煙花打斷了言語,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一同抬頭看著天空上的「花開花落」。

  根本就不需要甚麼浴衣、向日葵、夏祭,一年又一年,有你在的夏天不就是最棒的夏天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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