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月球还给月球

作者:黎荔

今晚,突然想从文科生转为理科生,不把这皎皎空中的一轮明月,称之为玉兔、玉环、玉轮、夜光、素娥、冰轮、玉蟾、桂魄、蟾蜍、顾兔、婵娟、玉弓、玉桂、玉盘、玉钩、玉镜、冰镜、嫦娥、玉羊之类,而是直接称之为月球。一般文科生,换个名字,他们就会风中凌乱、浮想连翩,还是理科生不易受到干扰,他们的理性清晰而坚定:月球就是月球嘛!

我是个文科生,但是有时世界观非常理科化。今夜看着这天上的月球,深深感受到人类的可悲。古往今来,那么多与月球有关的诗词歌赋、神话传说,其实我们举头仰望的,分明是一个静默的死亡之地。与地球内部的活动性相比,月球是一个“死”星球。早在30亿年前,月球即停止了一切表面活动,至今已完全冷却、凝固,内部能源枯竭,磁场消失,没有空气和液态水,更没有任何生物,是一个处于高真空状态、只有弱引力场的高度洁净的天体。人类之所以为月球赋予了那么多的情感,在于月球是地球唯一的卫星,在环绕太阳的旅途中忠实地陪伴着我们,就像每天下班回家时守在门口的小狗。还有,月球离我们不过40万千米,所以看上去是这样地引人注目。这也是人类曾经涉足的唯一的地外世界。1969年,当尼尔·阿姆斯特朗在月球静海荒凉的岩石上说出“这是一个人的一小步,但却是人类的一大步”时,生活在那时的人们都不会忘记那种激动人心的心情。我们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死亡之地,我们更愿意将冷酷说成绮丽,将无情说成有情,将寂灭月球说成寂寞明月。

以前关于月球还有一个背面之谜。由于“潮汐锁定”,月球只有一半永远向着地球,而另一半则永远背对我们。据科学家研究,人类在地球上最多只能看到月球面积的59%,而剩下的41%,千百年来一直披着神秘的面纱。直到1959年,苏联发射首次飞越月球背面的“月球一号”卫星,拍回了月球背面的照片,人类才第一次看到了月球背面的情况。时至今日,俄、美、欧、日、中、印都有探测器飞临月球上空,拍摄全月面图像。现在,人类对月球的正面、背面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月球的背面没有任何奇迹存在,只有和月球的正面一样的荒凉,永恒的荒凉。

月球在中国人那里,千百年流传着一个叫嫦娥奔月的故事。我觉得,其实这是一个科学实验失败的故事。真相可能是:有人试图通过服食丹药、得道飞升,最后磕药之后,不出意外地挂了。这个传说,应该是最早反映炼丹的负面后果的事件。剥去神话的外衣,在这个故事中,嫦娥在人间的丈夫,是那位射日的英雄羿。羿从道士那儿得来了丹药,但因为留恋尘世的夫妻生活而迟迟不忍独自吞下,嫦娥偷食了本属于羿的丹药,衣带飘飘地飞往了月球。这个故事,也关于女人的背叛,以及男人和女人永恒的孤寂,涉及的应该是人类对爱情的质疑。时至今日,多少人间的恋人夫妻,大概也会和后羿嫦娥一样,在某个瞬间,突然觉悟到一种缺失与需要爱、谁也不能拯救谁的清醒。“他/她在我身旁,而我却在月球上。”

关于月球,还有它的引潮力。地球海洋的潮汐现象来源于月球和太阳的“引潮力”。太阳虽然质量巨大,但距离较远,所以,虽然太阳对地球海水的直接引力是月球的180倍,但引潮力只有月球的1/2.18。吸引海水涨潮退潮的主要是月亮,其次才是太阳。因为女人是水做的(女性的成熟从月经初潮开始,她们注定在周期性的血河上漂荡一生),所以,月球公转与女性月事周期神奇吻合,在人类中最能呼应月球的,主要是女性,其次才是男性。月球与女性都牵引着地球世界的某种律动,太阳与男性对此都无能为力。

今夜,我只想把感觉之门清扫干净,把月球还给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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