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今天的《简爱》阅读篇章,红屋子里那个小女孩的恐惧还在我心里震颤。我突然想起母亲,想起困住她一生的那间"黑屋子"。
母亲十岁那年,外婆早逝,外公远赴他乡工作,把她留在了一大家子表亲中间。
白天,尚有喧闹作掩护,一到夜晚,她就被单独安置在一间朝北的屋子里。

南方的木屋是两层的,母亲常给我讲,到了晚上屋里空荡荡,她总是蜷缩在床角,耳朵变得异常灵敏。木板的吱嘎声,风的呜咽声,都会让她胡思乱想。她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多少不眠之夜都是睁着眼睛渡过,如果哪天晴朗,洒进窗户的一点月光,都会成为她的安慰。
那不是一间普通的屋子,那是她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证明。童年留下的恐惧,像血液一样流进了她往后的人生。

年轻时,我不理解为什么别人家的母亲都能独当一面,而我的母亲却害怕一个人在家。
即便家里有人,她也总要待在离我们最近的角落才安心。问她究竟害怕什么?她总回答不上来,只是害怕。
尤其是父亲离开我们之后,她宁愿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也要和卧室里的我保持一墙之隔,才能减轻她的焦虑。
当时我以为母亲有些矫情,却不知罪魁就是那间黑屋子,它在她心里已经居住了一辈子。
直到今天,当我读到简爱在红屋子里遭受虐待的那段时,仿佛有雷在心里炸开!我突然看见了八十年前那个蜷缩在炕角的小女孩。
令人怜惜的小女孩,那是一个被遗弃在黑暗与恐惧中的孩子,她失去了母亲,又被父亲遗忘。
而八十年后,作为她最亲的人,我却用不耐烦地再次将她推入相似的孤独。
理解来得太迟,面对年迈的母亲,内疚感深深刺痛了我。
母亲面对原生家庭对她造成的伤害,原来只是一直在用最笨拙的方式自救:不断寻找陪伴,不断确认自己没有被抛弃。

那间黑屋子从未消失,它只是从南方那间老屋,搬进了母亲的心里。从幼学之年到耄耋之年,她用一生的力气和那一场黑暗博斗。
而我现在还来得及做的,就是成为她身边永远的明灯,点亮她的小黑屋。
(文/風中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