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了,这消息先是传到了树梢上。绿叶们得了讯息,便一日比一日膨胀起来,颜色也由嫩绿转为深绿,仿佛吸饱了阳光,竟有些发黑了。
清晨的太阳是懒散的,它慢吞吞地爬上来,将金色的光涂抹在屋顶上。瓦片便活了过来,一片片排着队,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墙角下的野草得了些露水,挺直了腰杆,草尖上挑着一两颗水珠,在阳光下闪烁不定,像是大地昨夜未干的泪。
蝉鸣最先从老槐树上响起。那声音起初是试探性的,断断续续,后来便肆无忌惮了。一只领了头,十只百只便应和起来,竟组成了一支不知疲倦的乐队。这乐队从早唱到晚,把空气都震得发颤。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倒像是给这单调的歌声打着拍子。
正午时分,太阳悬在头顶,像一只烧红的铜盘。地面上腾起阵阵热浪,远处的景物便在这热浪中扭曲、晃动,如同水中的倒影。狗趴在树荫下,舌头伸得老长,肚子一起一伏。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自行车,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声音穿过热浪,显得格外清脆。
池塘里的水被太阳晒得发烫。荷叶铺满了半个水面,有的挺立如伞,有的平铺如盘。荷花从叶间钻出来,粉的、白的,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艳。蜻蜓在水面上点来点去,时而停在一支荷箭上,透明的翅膀微微颤动。水底下的鱼儿偶尔吐个泡泡,那泡泡浮到水面,"噗"地一声破了,便再也寻不见了。
雷雨来得突然。先是天边滚过一阵闷雷,像是有个巨人在远处推着空桶。乌云便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天色顿时暗了下来。风突然大了,卷起尘土和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第一滴雨砸在地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接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眼间,雨点连成了线,线又织成了网,天地间便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了。
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蜗牛从墙角爬出来,在潮湿的地面上留下银亮的痕迹。孩子们光着脚丫在水洼里蹦跳,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天空被洗得湛蓝,几朵白云悠闲地飘着,像是忘了回家的路。
傍晚的太阳变得温柔了。它把西边的云彩染成金红,又渐渐转为紫色。蝙蝠开始在空中穿梭,它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忽长忽短,如同跳动的音符。萤火虫提着小灯笼从草丛里飞出来,这里一盏,那里一盏,像是星星落在了地上。
夏夜是热闹的。墙角下的蟋蟀拉起了琴,树上的知了偶尔还叫一两声,仿佛在说梦话。人们摇着蒲扇,坐在院子里乘凉。天上的星星格外明亮,银河横贯天际,牛郎织女隔河相望。偶尔有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转瞬即逝。
夏天就是这样,既热烈又温柔,既喧嚣又宁静。它把所有的颜色、声音、气味都放大,塞进每一个角落,不容拒绝。待到秋风起时,这些记忆便会像蝉蜕一样,空留在树枝上,成为岁月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