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破碎了，一地的梦
作者:萨日娜拉格·王雅杰
童年的晨光里，我曾小心翼翼将一颗梦的种子埋进心底。那时风是软的，云是慢的，连指尖触到的空气都裹着甜，我总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盼，盼它能挣破土壤，冒出一星半点的绿。
后来它真的发芽了。嫩茎顶着鹅黄的芽尖，在我心里悄悄舒展，像握着一团小小的光。我数着日子等，等它抽枝，等它结出花苞，连夜里的梦都飘着花香。可这份盼头，在某个寻常的午后被生生掐断——那个我喊了无数次“妈妈”的人，站在阳光里，影子却冷得像冰。她伸出右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探进我的胸口，指尖攥住那截正努力生长的嫩芽时，我听见自己心跳碎裂的声音。
她就那样把嫩芽拽出来，指缝用力，翠绿的汁液混着我的血，一点点在她掌心干涸。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扬起嘴角，笑声里满是轻蔑：“梦想？你也配谈梦想？”阳光落在她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凉，“倩倩家有钱，她能做梦，你呢？下个月就去财贸学校学会计，别再想这些没用的。”
我的心开始滴血，一滴，又一滴，砸在地上，没留下半点痕迹。往后的五年、十年、十五年，我像捧着一块碎瓷，试图把心拼回去。可那些裂缝太深了，风会灌进来，雨会渗进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我以为那颗梦的种子早就死了，直到某个深夜，指尖忽然触到一点微弱的暖——它竟又发芽了。
只是这一次，嫩芽细得像根棉线，风一吹就晃，雨一淋就弯。我把它护在心里最软的地方，不敢让任何人看见。十五年的时光，我陪着它慢慢长，白天藏起期待，夜里偷偷给它浇水，哪怕它始终只是一截细弱的茎，我也没敢放弃。终于，在某个春天的清晨，它结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淡粉的花瓣裹着怯生生的希望，连自卑与无助都成了它的养分。我以为这次，它总能好好开一次花了。
可命运偏要再给我一刀。那天姨姨来家里，坐在沙发上，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她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你都结婚有孩子了，还追什么梦想？”没等我反应，她的左手已经探进我的胸口，准确地抓住了那个含苞待放的花苞。她的手指在我心里搅动，花瓣一片片被揉碎，带着血，从她指缝里落下来。
“女人这辈子，不就是带好孩子、围着灶台转？”她把碎了的花苞扔在地上，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别再折腾了，那些都是有钱人的消遣，轮不到你。”
我看着地上的花瓣，混着血，一点点变凉。这一次，我的心没有再滴血——它已经碎得太彻底，连滴血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蹲下来，想把那些碎片捡起来，可指尖一碰，它们就化成了灰，被风一吹，散得无影无踪。
原来有些梦，碎了就是碎了，连拼回去的机会都没有。我曾以为只要够坚持，总能等到花开，却忘了，有些手，总会在你最期待的时候伸过来，把你的希望，捏得粉碎，撒在地上，成了一地再也捡不起来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