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习惯站上清苦的生活。那时交通闭塞、物资相对匮乏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哪是现在能比拟的。出站步行数百米有家南杂店兼肉铺,倘若起得早,还能称上几两新鲜廋肉。每关顾一次,我总得吃上两三天,站长家有冰箱,不用担心臭掉。大部分生活所需品得搭车前往几公里外的小镇,唯一的百货商店,能够采购到想要的东西。一块五一筒碱面,就是一周的早餐了,方便面对我来说可是极其奢侈之物。大多数时候,还是坐站长的摩托车到镇上溜达,可以省点车费。
那时的福利是极其微薄的,我无比激动地领到了第一笔工资,不到三百元,“你这是实习期,明年转正还会加。”罗姐笑眯眯说道,我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对未来有点小期待。那时没有工资钱拿在手上,能感觉到温度,放裤兜里怕丢,就藏在箱子里,衣服码上一层又一层,生怕煮熟的鸭子飞走,虽然不是巨款,对我意义非凡,倍感珍惜。钱没存多久,趁着去长沙城的机会,买了两根吊坠,一根给亲妈,一根送婶婶。不是我叔叔,我还拿不到这份薪水。人生第一笔工资倒也花得利索。
看电视时晚上最隆重的活动,站里的电视虽小却是我们的宝贝疙瘩,晚饭后,大家都聚在一起,打发漫漫长夜。卫星天线是口大锅,立在站院的洗衣台上很是占地方,平常只能收两个台,还得天公作美,但凡云层厚一点点,就只能收看满屏雪花的湖南卫视了。大家准点聚会,是因为当时热播的《还珠格格》,机灵古怪的小燕子总能引发哄堂大笑,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久了,与世无争,平淡无奇,波澜不惊,笑点自然有些低,特别还有天真活泼的杨毛,气氛异常的好。有时乡亲邻里也会在这时来串串门,聊聊家常,喝几口清茶,给宁静的小站平添几分热闹。站长也常会带我出去走走,周边的农户和小站都很有渊源,大家聊起来总是滔滔不绝,有说不完的话题,对我这个新人一点都不生疏,好似离乡的游子归家,特别热情,家家都是烟、酒、茶款待。我却有点拘泥,放不开,讲客气,实在盛情难却也会呡上几口烧喉的大曲,那狼狈相总惹人发笑,但笑声是充满善意的。久而久之,我便没有做客的感觉,走到哪里就如回家,东家讨杯水,西家吃餐饭,俨然一副“劣绅”的嘴脸。
与站长去钓鱼的经历至今让我记忆犹新,那也是我第一次钓鱼。早早准备出门看见站长穿了长衫,“您穿长袖不热吗?”我不能理解“这大夏天,我现在穿短袖都出汗”,站长却要我也带上长衣,“等会你就知道了”,他诡秘一笑。我们的战场是一片无人打理的山塘,水域广,就是长满野草,沾在脚上有点发痒,还怕有蛇,我战战兢兢一步一步挪动着,站长却在前面大步流星。好不容易找到适合落脚的地方。太阳越来越毒,带来的草帽和长衣派上用场,虽有点闷热,但不会被晒伤。站长将带来的糠饼捏碎撒入水中,告诉我这是在筑窝,把鱼引过来。钓鱼前的准备工作都是技术活,鱼竿上的钩子锋利且纤细,把蚯蚓穿膛挂在上面,有几分残忍,不能露出钩子,否则鱼不会咬饵。我甩鱼竿的动作还算娴熟,每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走路。站长不再搭理我,望着远方,默默吸着烟。周围的虫鸣和偶尔几声蛙叫,让人不会感到沉寂,我都不敢大口呼吸。鱼鳔稍稍动了几下,站长告诉我,这是鱼在试探,沉住气别轻举妄动,等鱼上钩。鱼鳔下沉的那一刻,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提起鱼竿,一条七八两的土鲫鱼飞出水面,掉在地上,原来是还钩住,真是新手。我欣喜去拣鱼,低估了它的求生欲,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鸟儿不断扑打着翅膀,试图起飞摆脱厄运。没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我抓住它却有点忘形,刚想展示给站长,鱼儿一挺挣脱我的手,跳入水中。我朝站长尴尬一笑,感觉很是好玩,也不可惜。尔后,钓上几尾小鱼,直到太阳西下才收竿返回。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钓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