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候车室

我们每个人都像是一棵树,每被生活折磨一次,就会在心里刻下印记,许多年后再回顾此刻,那道道美丽的花纹,就是曾经岁月给生命刻下的雕花。

现在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它没有惊心动魄的场面,也不牵扯什么爱恨情仇,只是一个用糖衣包裹着的谎言。不对,是一堆谎言!

不要问我它是不是真实发生的,它只是一个故事,是我像你们展示我生命中的一处雕花而已。

故事开始,我记得那是农历腊月十四,刚过完腊八节没几天,正赶上春运回家的大队伍,聒噪的候车室里挤满了各色衣装的乘客,就像装满五谷杂粮的纸箱子。离进站口不远的墙面上挂着一个灰色的大音响,时不时传出从某地到某地的火车即将进站的消息,在吵闹的候车室中,数百人的说话声,老人的咳嗽声 ,小孩的啼哭声等杂音,组成了“嗡嗡嗡”的声响,能听清楚的只有那标准普通话的播报……

每一次广播的响起,总有一批人离开座位,留下的空位随即又被后来的乘客填上。

有一个人已经在这里坐了近一个钟头,他两边的乘客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只有他,木讷地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如同人群中的一尊假人模特。

此刻,他随意摆放在腿上的左手掌心处,有一道血口子,裤脚和鞋子上残留着没干的泥巴, 黑色风衣上也都是泥印子,右边衣袖上布满了已经干了的白色豆浆渍,仿佛蹭了一袖子的石灰粉,上边还有几片已经凝固的血渍,混合些许泥土,如同宣纸上利用钛白、朱砂、赭石等颜料描绘的一幅写意水墨画。

整体看来,他歪着脑袋、一点活力都没有的形象,与其说是像一尊雕像,倒不如说更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鸟,布满蜘蛛网一样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候车室入口的位置,像在等待什么,又像在逃避什么。

突然,他看到一个红衣高个男子和一个蓝衣服矮个男子进入候车室,瞬间迸发出来的恐惧感直冲脑门。尽管他心跳得如同刚启动的发动机,手腕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血管在收缩,但还是尽量保持者镇静,蹲下身子,利用座位和行人作为掩护,慢慢向厕所的方向移动。

他一直到进入厕所过道,确认了这里是候车室门口附近的视觉盲区后,才终于直起了身子,背靠过道的墙壁上,慢慢探出头观察整个候车室。

他看到,那两个人正在检查候车室里的每一个座位,就像逛超市的时候,浏览每一栏货架上的商品。

为了减小那股恐惧感,他咽了口唾沫,随后又想到,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他们迟早会找来的,立刻叉起两个胳膊,快步闪进厕所的隔间,并反锁了隔间的门。

他坐在厕所间的马桶上,头上正对着一盏昏暗的灯光。他想,这盏灯有点像最后一次见家里的那盏灯。他又想,要是不出来该有多好,就不必变得跟个丧家犬一样了,要是不认识那混蛋该多好,就不会遭这种罪了。

可是,即使医学发展到能研究出“唐僧肉”,能让人长生不老,也不可能诞生出一种叫“后悔药”的东西。

从穿一条裤衩的兄弟到想弄死对方需要多久?三天?或者一瞬间?他也说不上来,现在他只想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他从裤兜里拿出火车票和手机,想看一下火车还有多久才开,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为了省电,也为了让自己冷静一下,他的手机一直是静音免打扰模式,那些电话和短信的提示音,他一个都没听见。

他把手机拿在手里,盯着手机屏幕,一直等到那边电话拨打超时,这边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之后,才解锁手机屏,上面竟然有34个未接电话和20多条短信,电话和短信均来自一个熟悉的号码,短信内容大都是“在哪?”、“上车了没?”、“接电话?”、“你行李不要了吗?出来给你”等等,刚开始几条短信语气还算委婉,后来就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脏话。

“这个王八蛋。”他暗骂着放下手机,然后又拿起来,对了一下与火车票上的时间,此刻是晚上8点,离彻底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还有两个小时,离来刚来到儿这正好三天。

这个躲在厕所里瑟瑟发抖的人就是我,我叫曾泽明,是一个大三学生,那个蓝衣矮个子名叫陆翔,他是我在高中的时候,睡在我旁边整整三年的死党,我们两人可以称得上是就差歃血结拜的把兄弟,红衣高个子则是陆翔在这里新认识的朋友。老实说,我跟他并不是很熟,我只知道他叫潘大壮。还有,我现在很担心一个叫罗慧娟的有没有来这个候车室,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那个女孩千万不要出现,可是又想在临走前最后见她一面。

此刻,回忆如同烧开水冒出的水蒸气一样,撞击着我的天灵盖。

在整个高中,我和陆翔这家伙几乎是粘在了一起,形影不离。一直到上了大学之后,才渐渐减少了联系。

一个月前,陆翔又主动联系到我,他先是跟我唠起高中那段时间的破事,例如,半夜溜去黑网吧来一场激情四射的“峡谷攻防战”;利用某种空气对流原理,让女班主任开门的瞬间被伟大的科学掀开小碎花裙子;还有一个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孩等等。

当我透露说想去打寒假工挣下个学期生活费的时候,陆翔激动地表示,让我去找他,他说他在江南有个很不错的地方,吃得好,住得好,生活有美女相伴,工作还不操劳,累了还能去充满诗情画意的江南水乡放松一番。

出于往日的情分,我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把这趟旅途称为“狼群脱逃”,本来我想用的词是“羊入虎口”,但考虑到老虎通常是单独狩猎,而我面对的是一群有组织、有计划的“狼”,况且我也不是像小绵羊一样乖乖受狼外婆蛊惑的小红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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