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泽
自从那个雨夜过后,我便开始觉得浑身不对劲儿,这是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我从来没有这么感觉不好过。自此,每天的饮水量比往常多很多,现在的我比夏季更喜欢洗澡,最最不好的是行动变得迟缓,感觉时间过的飞快,一稍微活动一下,汗水就止不住的往外冒,整个人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初时,心想只是换季,身体还不太适应,过一阵就会好些,再加上身体不痛不痒,以及我对医院厌恶的态度,便没有找医生治疗。可这一周之后,情况更加严重了,手脚瘫软,好似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整天待在床上瘫着,渴了就喝水,饿了冰箱里的青菜也能吃一两把。
因平时性格孤僻,又喜欢安静,我把房子搬到了郊区,城郊房子相对便宜,一个人住在这里,有足够的空间摆放我的私人物品。庆幸自己是自由职业――网络写手,也就不需要朝九晚五的上班挤公交,不需要花心思对付那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人。每周一去到城乡结合部的农贸市场采购这一周的日常所需,足矣。为何是周一?没别的原因,周末人多,避开人群高峰期而已。
习惯了一个人,也总是一个人,久而久之,喜欢上了一个人的生活,反而担心不是一个人怎么活。远离人群的我,活的平淡而无欲无求。
可是当我瘫倒在床上,连水杯也拿不起的那一瞬,我突然觉得无力,不是手脚的无力,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无力、无助。房间里只有自己,周围没有邻居,这世界上还有我认识的人吗?我突然感到恐惧,一个人的恐惧。
冰箱里的蔬菜昨天已经没有了,我仿佛进入了冬眠的状态,在被褥里蜷缩着,这是能带给我安全感的姿势。我回想了很多,我记着半个月前的事,而且很多细节突然变得清晰,我仿佛看见了所有画面,以上帝的视角看见这一切,清晰地仿佛我从来没有近视过。
那个下午,我去了附近山上采风,说是采风也可以说不是。我带了菲林去拍照,到了关键时候才发现菲林过期了,我从没想过它也是会过期的,可能网购的时候,不良商家给我发了掺假的菲林。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屑与他们纠缠的,商家应该很喜欢像我这样的顾客。我一向心平气和,这是值得我引以为傲的事,因为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也就谈不上是值得炫耀的事。如此,我会比暴躁的人活的长久吧,至少书上是这样说的,书比人可靠许多。
相机没了菲林的加持也就无用了,也罢,我便坐在山顶用自己的眼睛定格每一个画面,然后储存在大脑里,用心去琢磨画面上的信息,打好腹稿准备回去操作。在回去的路上,天空起了异样,随之有雨水从天而降,我把相机揣在怀里,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飞奔回家。雨水落在树梢上,落在枯叶上,落在屋顶上,落在草堆上,落在晾在外面的干净衣服上,当然,也必须落在我的外套和头发上。飞奔途中,我记得雨水掠过我的脸颊,透过我厚厚的镜片,掉进我的眼里,我仿佛是看见下了一场蜗牛雨。我应该是病的太厉害,连记忆都出了差错,不可能下蜗牛雨,不是吗?何况是那么黏糊糊的玩意儿,我向来不喜欢。
我把这条记忆信息否定,继续回想。我看到雨水把这片土地上的许多动植物都叫醒了,鱼儿浮出水面,蚂蚁蚜虫等各类昆虫纷纷爬出来,菌类植物快速地吸收水分,而秋季睡眠中的蜗牛终于苏醒了。我以上帝的视角看着这一切,疑惑于这是我的想象还是我亲眼所见?我想,我离死亡不远了吧!画面定格在那只通体雪白的白玉蜗牛身上,雨水打在他身上的枯叶上,哗哗作响,他从坚硬的壳里探出头,伸展触须。我记得网上说过这种连壳都是白色的白玉蜗牛是人类选育出来的品种,野外是不会有的,不知他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下一秒我便替他惋惜,并深感愧疚。我看见自己的脚快速地踏来,不偏不倚正踩在他坚硬的壳上,虽然蜗牛能扛动他自己的房子,却承受不住我这重重的一脚。我不想看这之后的画面,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那个不舒服的画面,可是上帝不放过我,我还是看见了脚离开地面之后的一切。蜗牛壳被压的粉碎,雪白的肉体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堆,还有那些粘稠的液体沾在泥土与枯叶之间,虽然没有鲜红的血液,我仿佛还是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苦涩的味道。我亲眼看见了我的犯罪现场,我看见了一路小跑的我自己,如同逃离现场的嫌疑犯。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只蜗牛对我的惩罚吗?
我是个无神论者,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可还有另外一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了,是什么都无所谓了。细想,我的症状还真的和蜗牛的习性很相似,除了现在我还是人形,其他的和蜗牛都差不多了。我开始后怕,一方面埋怨自己倒霉,一方面为自己喊冤。我并不是怕死,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死,怕的是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后会变成那样一个黏糊糊的东西,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无欲无求的生活终于被这只蜗牛给打破了,我现在想活着,想找人倾诉,想去医院治疗。如果我能活着,我愿意走进人群,我愿意在周末去购物,我愿意在人群里挤公交。我一个机灵,整个身体从床上弹了起来,突然感觉手臂有了力量,于是,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当听到电话的另一头有了人的回应,我开口说出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出的话:“请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