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里的女儿红荡出一朵梨花,是新娘脸上施施然的笑。
小镇有三千年的历史。
这女儿出嫁送长酒的习俗便延续了三千年。
小镇是唯一有着千里长廊的水乡,据说第一个搭起廊檐的是一个丧夫的青年女子。一日,她从街上行至家门,猝不及防的雨便倾泻下来,看着一下慌乱的人群,她想到这个供人避雨的法子。第二日,风停雨住,她便请来工匠,在自家房前搭起遮雨的房檐,后来镇上的人一一效仿,将那窄窄的檐连成宽阔的廊。
成了规模,成了小镇最美的风景,也成了新嫁娘送长酒的路径。
陆月初六,小镇有着温煦的阳光,不热,那一汪清亮的活水把所有夏季该有的燥热都消散了。
风也像个顽皮的孩子,在人脸上吻出痒痒的舒适,令人有些沉迷。
苏阑裳,小镇上最美的女子,已是双十年华,今日,便是她穿着绯红裙衫,去牵手心爱的情郎。
那时,到了嫁龄,任媒人踏破门槛,仗着父母的宠爱,硬是不回应不松口,拖到了如今,小镇上的人都很好奇,不知她为自己择了怎样的夫婿。
唢呐响亮,欢快的调子感染着每一个小镇居民。新嫁娘的红轿出现在长廊起处,欢呼响彻云天。
随侍的女子打起轿帘,扶着新嫁娘出了轿。小镇女子出嫁,从不覆盖头,她们要将最美的容颜留在小镇的口口相传里。
酒案上早已倒满三杯陈年香酒,新嫁娘端起一杯敬天敬地,再端一杯敬父敬母,最后一杯敬父老乡亲。
杯空,首礼成。
新嫁娘在随侍女子的搀扶下,迈步再入红轿。唢呐响,红轿起,悠悠荡荡抬向长廊尽处。依然酒满三杯,与起处的敬礼相同。
杯空,次礼成。
唢呐越吹越响,人群爆出欢呼,一个个推杯换盏。酒,香了三千年,小镇,醉了三千年。新嫁娘脸上灿若明霞的笑,更是醉了小镇人心。
微风一抚,水面漾起波痕,上面浮着的,是鲜妍的各色花瓣。
嫁衣随风轻舞,那红,将新嫁娘扮成了最明艳的花朵,阳光下,她美如画卷。
她盯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马蹄轻扬,脸上的笑意更浓。
游踏风,着红妆骑白马,出现在众人眼前。飘逸似出尘谪仙,一如与阑裳初相见,只是白衣换了绯衫。
众人住了手中杯,连呼吸都敛住,静静看着白马,载着那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走向笑靥翻飞的新嫁娘。
踏风翻身下马,对着众人躬了躬身,然后走到阑裳面前,牵起她纤纤柔荑,眼波可以溢出蜜来。
“我长风千里,江河辗转,只为在此遇见你。”
阑裳笑出声来,招了招手,随侍的女子端来两杯女儿红,两人端起,执手交杯,一饮而尽。
杯空,末礼成。
漫天花雨,洒在新嫁娘和新郎官的头顶。白马一声嘶鸣,踏风牵起阑裳,两人一骑,心中桃源绽开满目落英。
这场婚礼,成了小镇最美的传说。
那日,阑裳站在小镇最高的风台上,远远望见有人打马而来,她的心颤动了,二十年等候,凝成一朵靥上胭脂红。
不偏不倚,时间正当好。阑裳沿着木阶,每走一步心跳加快一分,当脚离开最后一层木阶,刚刚触到青石板,白马带起的流风扬起她颊边一缕碎发。
四目相对,四目相对……
“苏阑裳”、“游踏风”,两人异口同声报了名姓。笑,世间最美的花开。
踏风一直相信,他会在一个温婉的午后遇上一个明媚的女子,她可以令自己忘掉所有忧烦。于是他骑着白马,跋山涉水,行游各地,终于在这个水墨小镇遇上一见倾心的女子。
我在等一个人
他在风马飘摇的藏地
他在烟雨迷蒙的江南
他在飞沙漫天的荒漠
他在绿意盈盈的草原
他在白雪纷扬的高山
他在江流绕荡的溪谷
……
他在每一个我可能踏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