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有感(原创) 2022年11月25日 21:38分
吃完晚饭,我在书架上浏览了一圈,选了两本书。一本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一本是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
之所以会选这两本书,一是因为《平凡的世界》早就如雷贯耳,但我却一直没有找到读它的契机。
没错,是契机。 对我来说,什么时候看什么书是需要契机的。 这种契机,一是来自于该书的题材,一是来自于我自身思想的一种进化。
题材的契机很容易理解,它就像我们吃菜的口味一样。有时候你会想吃辣的,有时你会想吃清淡些。看书也一样,有时候我想看玄幻的,有时候想看传统文学。
而思想的契机就相对难一点,它需要用时间来堆积,用认知来构架。当我的思想还没有达到阅读的契机时,即使我读了,也是白读。要么没看懂,要么一知半解,放书即忘。
选择《沉默的大多数》,一是因为它是由无数个短篇构成,二是源于我对王小波的好奇。这个好奇,既来自于这本书的名字,更来自于该书的序言。
所以说,取个好的书名真的是太重要了,它会第一时间为你吸引读者的眼球。
而让我更有兴趣读下去的,是来自序言的一段文字,这本书的序言是一个叫李银河的人写的。在看完序言以前,我不知道她是谁,我甚至不知道她是男是女。看完序言以后,我去百度搜了一下,才知道她是王小波先生的遗孀。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一个饱受争议的学者,中国50位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序言中说,主流文学界对王小波都保持沉默,不予置评。因为,无论是他的经历还是作品,都游离在这个文学体系之外。
而他的写作目的和作品,都远离既存的评价体系,使得体系内的评论家无从评判,只能沉默。他对中国的文学界来说,就是个异数。
看完这段序言,我陷入了沉思。
中国文化传承至今几千年,有多少文人墨客,就传唱了多少千古风流。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好的、坏的,有多少讴歌,就有多少丑陋。
文人们笔锋如剑,上可指苍穹,下可斩邪侫,却很有少沉默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异于世俗的文字,才会让他们连举起剑的力量都没有?我很好奇。
阅读的过程很慢。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我最近才发现的。按照我平时看网文的速度,不说一目十行吧,但一篇几千字的短文,对我来说看完也就是二十几分钟的事。但这次,我却看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拋开印刷和视觉的原因,让我看得如此缓慢的,是文字背后的情绪。文章都是通俗易懂的文字,没有什么晦涩的词汇,没有什么专业的术语。全文就是简单的叙事,然后穿插着作者的一些回忆,可就是让人读得很艰难。
因为,每段触动人心的文字,都不像它字面上表达出来的那么简单。它总会让我产生疑问,总会让我停下来思考:好像背后不是我想的这么简单。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怎么比喻呢?就比如说作者回忆小的时候,听到高音喇叭里没日没夜地说:土平炉可以炼钢,一亩可以产三十万近粮。他是绝对不信的!因为,那时候的他正饿得吃铅笔,饿得啃书桌。
虽然当时的他只有几岁,不知道什么是真理。但是饥饿把他变成了白蚁,他觉得这才是更伟大的真理。
而我读他的文字时,竟然有种感觉:我成了那只白蚁。我读着他回忆中的云淡风轻,却啃着虚幻世界背后的悲哀。
他说,从懂事起,就常听人们说:我们这一代,生于一个神圣的时代,多么幸福!但是,这种幸福,却因小弟碗里的一片腊肉破灭了。据说是在三年困难时期,小弟因为碗里有一小片腊肉,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冲上阳台朝全世界在喊:我们家吃大鱼大肉了!
结果,小弟被狠狠揍了一顿。王小波迷茫了,他不明白:既然我们生于这么好的一个时代,还如此地幸福,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就这样,他慢慢开始沉默了。他说,在十四岁之前,他并没有终身沉默的决心。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保持沉默直到四十岁,如果想到了,未必会有继续生活的勇气。我只能说,太扎心了!
一场文革,让院里平时好强斗勇的孩子闭紧了嘴;让发癔症的女人硬说自己是死去多年的狐狸,当她以狐狸的名义骗来肉吃时,却又要求把肉煮熟,还要就着大蒜吃;这场风暴,还让观点不同的大学生拳脚相向,甚至咬下了对方的耳朵,一直都不啃吐出来。
而王小波在了解事件的经过后,竟然也奇怪地感觉到,自已的嘴里仿佛也含了一块耳朵。这块耳朵,让他在那个混乱不堪的年代保留了最后的一丝人性。
王小波在插队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当时没有人管他,除了一个同样生病的同学。那个同学半拖半搀,带着他走了好远的路,其间必须要穿过一条河才能到达医院。
王小波是这样描述的:那条河不深,但足有五公里宽,因为它已经泛滥得连岸都找不着了。假如别人生了病,我也会这样送他。
虽然,我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样的年代,但看完这段描述,我仿佛亲眼目睹了那条一望无际的河,看到了千千万万在河中挣扎的身影。我能感受他们在河中的无助,那种淹不死,又无法靠岸的无力感。
王小波说,有段时间也常听人说红卫兵不好,品格低劣。但考虑这些红卫兵也不孤儿院的孩子,也是学校教育出来的,学校和家庭应该负一定的责任。所以,不必青春不悔留在农村不回来;也不必听从某种暗示而集体自杀,把位子给别的年轻人空出来。
我想,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或许已经在沉默中洞悉了真相吧。
王小波先生在文中通过一些小事,提到了“话语权”和“话语捐税”这两个概念,让我颇为震撼。他在“积代会”、“讲用”上的不说,和一个老乡因为别人买东西给少了钱,却结结巴巴连一句据理抗争的话都说不完整,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他不说,明明有说的权力,却不愿意说违心的话。这其实是一种无声的抗辩,不说,胜似说。
老乡也有说的权力,因为他有理啊。可是,他却说不清楚。因为,他丧失了会说的能力,说了,等于白说。
我觉得很可怕。说话,是人的一项基本技能。说有理的话,更是把这个技能发挥好的底气。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失去了这样的能力和底气?
即使是现在,我们依然能听到这样的呐喊: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不错,现在的时代是开放的,蓬勃发展的。大多数时候,我们可以尽情表达我们的心声,可以畅所欲言。可是,只要你细心观察就会发现,我们说的,很多都是假话!
对此,我们心照不宣,我们保持沉默。
现在的我们,见人不敢扶,问路不敢指;干着不喜欢的工作,敷衍着不喜欢的人;我们惯着一身陋习的孩子,远离着最亲的人……
时代进步了,思想解放了,而我们,还是沉默的大多数!还是一直在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如果不敢开口,我们的思想,永远也得不到救赎!
以前,我只知道难听的话会让人生气,好听的话会让人开心。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一种话可以当税捐掉。是假话,违心的话!
如果我对一个长得很普通的女性说:你真漂亮!这是假话,也不是假话。因为我可以说,她的美不在皮,而在骨;我还可以说,她的美不在相,而在韵。我总有办法在她身上找到能够让我真心赞美的地方。
可如果我要说,她普通的长相才应该是正确的审美标准,她的每一个瑕疵,都是因人们评判的错误。那我,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而我,之所以会说这样违心的瞎话,必是源于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也许你会认为,我说了瞎话之后会有所图,有所得。
但如果这个女性,代表的是某种组织,某种势力,我的假话就不再是假话,而是成了一种税。一种符合我立场的,即使不愿讲,但必须要讲的税话。这不是我的义务,但却成了我的税务。
王小波先生在文中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大概意思是说在《红楼梦》中有这样一个情节:两个姑娘在大观园里联诗,联着联着,就冒出了赞颂圣上的词句。
这个情节让王小波觉得很费解:他不明白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半夜三更躲在后花园里作诗,怎么就忘不了歌颂圣上?这叫什么事?
王小波先生仔细推敲了一下,他认为问题不是出在两个小姑娘身上,而是出在写《红楼梦》的作者身上。他认为作者有一种毛病,一种在行使话语时,总想交税的强迫症。
在这一刻,我为他的思维和见解深深地折服。
王小波为什么会成为中国文学体系中的异类?让体系内的专家不敢对他妄加评价?因为他敏锐?因为他敢说?
不,文学圈里不缺比他敏锐的,更不缺比他敢说的。我觉得他和《天幕红尘》中的叶子农一样,是一个善于发现真相的人。你可能会说,别人也会发现真相啊,他有什么特别的?
而我,作为一个才读过他一篇短文的人,这个问题,我现在暂时无法回答你!我只是隐隐感觉到,他对文字的表达方式和别的作家不同。他的文字让我感觉,好像没说什么,好像,又把什么都给说了。
他的文字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十个人读他的文字,可能会有十种不同的体悟,会产生十种不同的思想。但是,偏偏每个人又会觉得,自己的思想是和他相接近的。
他的文字给人的思维留白很多,于是,便创造了无限种可能。
王小波先生,果然当得起这个“异”字。
浅读一篇,抒一己拙见,与大家共勉。所思所想,无关对错,权当茶余饭后的消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