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民国某年冬天,地处江南的徽州,并没有如往年那样早早就飘起了雪花,而是天天暖阳照常升起,给人一种春天已经到来的错觉,要不是早晨和夜晚大家呆在火炉间,打死谁也不会相信是在冬天。
四面环山的小村庄,除了几声鸡鸣狗吠,安静的像是在沉睡之中,一桩桩古朴的徽派民居依着山势高低错落着,高高耸起的马头墙默默无闻,与世无争的矗立着。四面环抱围拢的山梁一片墨黑,少了夏季的浓绿。天上纯净而又湛蓝的苍穹没有一丝云彩,黄红色的太阳温柔的把光芒泼洒向大地。
穿村而过的小溪由于许久没下雨,基本干涸了,河床泛白。溪边光着膀子的帮宏,正在屋门前剥着树皮,背上流下的汗水反射着阳光,油光发亮,黑黝黝的脸膛上有若隐若现的白色盐粒,一张国字脸上两道眉毛稀稀疏疏,少到数都数得清楚,像是哪个偷懒的人种上去似的,一双眼睛大而有神,饱满的额头看上去有些器宇不凡。肉墩墩的鼻子如同一块肥肉掏了两个洞按在脸上,上唇有些浓黑的髭须,透露出他的成熟,下身穿一条黑色土布马裤,整条裤肥大到有些滑稽,稻草搓成的绳子系在腰间,脚蹬一双圆口千层底布鞋。膀大腰圆的他属于中等个子,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干农活的好手,那一双粗壮布满老茧的双手已经直接告诉人了,还有跟前堆积如山削好皮的杉木也可以证明。
边上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拿着一根小木棍有模有样的模仿着父亲。
“唉——累喔!”一个稚嫩且又奶声奶气的童声响起,小孩边说还用小拳头象征性的捶着后背。
“啊?谁教你的?一个小屁孩叹什么气呀!老这样会把你运气叹没得。”帮宏停下手中的铲刀,看了看边上天真无邪的儿子做出一副老成腔调,笑着摇了摇头。
“木头,爹也累了,来爹这边树堆上歇歇。”帮宏说完随身往没有削皮的树上一坐,摸出兜里的旱烟筒。见儿子没理他,就没再叫,自顾自划起火柴,点着了火纸媒。从动作的生疏程度上看就知道他还是抽烟新手,手里的那支烟筒还是崭新而泛白的,没有老烟筒那种抚摸成像打过蜡而发出的光泽,牙齿还是一片雪白,没有沾染上一丝丝黄黄的烟渍。
他使劲效仿前辈吹火纸媒的嘴型,使劲吹气,没把火纸媒吹燃,反而唾沫把它给吐灭了。懊恼之下,只好用火柴去点燃烟丝,没有吸烟技巧的他,可能一下吸得太猛,烟一下吸到了气管里。烟嘴还没从口中移开,就来了一阵猛咳,一通咳嗽咳得他声泪俱下,咳得一下子连腰都直不起。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想想自己的尴尬样,他也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爹!运气是什么东西?我刚才也听到你叹气了,那你的运气会不会也叹没了?”小春木边问边颤颤巍巍往父亲这边跑。
“你这小东西,你懂个屁。走的慢点,小心摔着。”可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哇!”的一声传来了。小春木被绊倒摔在地上。
“真是前世不修,好的不学,抽什么烟,连孩子都不看好。”一个裹住小脚,想跑快又使不上劲,步履蹒跚着的妇人嘴巴边唠叨边从家里跑出来,走路的姿势活脱脱就像被人追着跑的鸭子。
这是帮宏的第三个老婆招娣,是从淳安那边嫁过来的,据说家里姐妹六七个一入夫门全生了儿子。帮宏爹打听到这个消息,托媒人费了九头二虎之力终于如愿把这个好苗子娶进门。果不其然,进门第二年,三代单传的帮宏家如愿添丁——春木出生。
招娣一把扶起摔倒在地的儿子,边揉边哄着往家里走去。
帮宏看着往家里走去的母子背影,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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