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

277：汉纪（四十七）

杨秉

165年春正月，汉桓帝派遣中常侍左悺到苦县祭祀老子。

渤海王刘悝品行恶劣，平时行事骄横不遵守法度。北军中候、陈留人史弼呈给汉桓帝密封的奏报说：“臣听说帝王对于自己的亲戚，其爱虽然隆盛，也必须展示给他们威严；虽然体恤厚恩，也要用法度来约束他们。这样一来，和睦的大道就会兴盛，骨肉的恩情就会保持。臣私下里听说，渤海王刘悝对外聚集彪悍轻浮不法之徒，对内荒淫宴乐，出入不遵守制度，和他一起群居的党徒，都是些无德无行之人，有的是遭到家庭抛弃的逆子，有的是受到朝廷斥退的奸臣，这样下去，肯定会发生羊胜、伍被那样的变故。州郡和有关部门不敢举报弹劾，国傅国相不能辅佐匡正。陛下出于至亲关系，不忍心制止他。臣担心这事会蔓延扩大，危害也会更大。臣请求把臣的奏报宣示给百官，利用臣的奏章，明确指出宠幸藩臣的危害，然后再诏令公卿大臣公正处理此事。如果按照法律应当对其治罪，陛下下达不忍心处置的诏书。臣等请求陛下宽恕，陛下再稍后答应。这样一来，圣朝就不会发生杀害至亲的讥讽，渤海王也会有继续享受藩国的厚遇。如果不这样去做，臣担心会兴起大狱。”

汉桓帝因为刘悝是自己的至亲，不忍心处置这事。后来，刘悝果然暗中谋逆，被贬为廮陶王，食邑仅为一县。

丙申晦日，发生日食，汉桓帝诏令公、卿、校尉举荐贤良方正之士。千秋万岁殿发生火灾。

中常侍侯览的弟弟侯参担任益州刺史，他残忍暴虐，贪污的钱财上亿。太尉杨秉奏报弹劾侯参，用槛车征召押送往廷尉府中。侯参非常惶恐，在路上自杀。官吏察看侯参家中的车辆辎重有三百多辆，装满了金银锦帛。

杨秉借机奏报说：“臣考察朝廷旧制，宫中宦官应该在宫中服侍，负责司昏守夜，现在却受到宠幸，操持朝廷权柄。有些阿谀取容之徒，假公济私回报私恩，心怀不满者借机造谣生事，中伤仇人。宦官的住宅效仿王公贵族，其富裕程度超过朝廷，饮食极尽珍馐美味，仆妾身穿丝绸。中常侍侯览的弟弟侯参为人凶残贪婪，已经自取灭亡。侯览自知罪孽深重，心存疑忌。愚臣认为，陛下不应当再亲近侯览。在当年，齐懿公对邴歜（音chù，处）的父亲施以刖刑，又抢夺阎职的妻子。此后两人趁参乘时，在竹林中弑杀齐懿公。陛下应该尽快斥退侯览，将其投给豺虎。像侯览这样的人，绝非是恩典应该宽恕的，奏请免去侯览的职务，送归原郡。”

奏书递上，尚书召见杨秉太尉府的掾史责备说：“之所以设置官员职务，就是要各尽其职。三公身为外职，御史负责对内监察官员。太尉现在越权弹劾宫中宦官，按照经书和汉室旧典，是否有这样的依据呢？太尉要具实答对。”

杨秉让掾史回答尚书说：“《左传》中说：‘铲除君主身边的恶贼，应尽力而为。’邓通在朝堂上无礼，丞相申屠嘉召来申斥，孝文皇帝也只能听任丞相处置。按照汉朝旧典，三公的职能无所不及。”

尚书无言以对。汉桓帝迫不得已，只好免掉侯览的职务。

司隶校尉韩縯借机奏报左悺的罪恶，说他和哥哥、太仆、南乡侯左称向州郡请托拉关系，聚敛为奸，宾客放纵，侵害官吏百姓。左悺、左称全都自杀。韩縯又奏报具瑗的哥哥具恭贪赃枉法。

汉桓帝征召具恭关押到廷尉监狱。具瑗到廷尉狱中请罪，交还东武侯印绶，汉桓帝诏令贬为都乡侯，最后在家中去世。单超和徐璜、唐衡以及受封的都降为乡侯，租税收入每年都为三百万，子弟分封的都剥夺爵位食邑。刘普等人被贬为关内侯，尹勋等人也被剥夺爵位。

汉桓帝有很多宫妃，宫女多达五六千人，其他供驱使服务的数量达到两倍以上，而邓皇后依仗尊贵骄横妒忌，和汉桓帝宠幸的郭贵人相互陷害控诉。癸亥日，邓皇后被废掉，被送到暴室中，因为忧愤去世。河南尹邓万世、虎贲中郎将邓会都被逮捕入狱处死。

护羌校尉段颎进攻罕姐羌，把其击败。

三月辛巳日，汉桓帝宣布大赦天下。

宛陵县大姓羊元群在北海郡任上被罢官后声名狼藉，他甚至把郡府厕中的所里有奇物，全部用车子装上带回家乡。李膺上表朝廷，想要按照贪赃罪惩处羊元群。羊元群贿赂宫中宦官，李膺反而被判处前往左校服劳役。

单超的弟弟单迁担任山阳太守，因犯罪被逮捕入狱，廷尉冯绲拷问使其致死。中官相互结成朋党，于是一起上奏章诬陷冯绲有罪。中常侍苏康、管霸占有天下良田美业，州郡不敢问责，大司农刘祐发送公文，让当地按照法律没收。汉桓帝大怒，判处刘祐和李膺、冯绲一起到左校营服劳役。

夏四月甲寅日，安陵园寝发生火灾。丁巳日，汉桓帝下诏令毁掉各郡国的祭祀场所，只特意保留洛阳王涣、密县卓茂的两处祠堂。

五月丙戌日，太尉杨秉去世。杨秉为人清白寡欲，曾经自称说：“我有三不惑：酒、色、财。”

杨秉去世后，他举荐的贤良人才、广陵人刘瑜到京师洛阳上书说：“现在的中官奸邪人等，本不应当分茅裂土，他们竞相抱养儿子作为继嗣，传承爵位。另外，各诸侯王的府第房舍增多，穷极奇巧，掘山攻石，用严刑逼供。州郡官府都忙于审讯犯人，奸情贿赂都是官吏的生财之道。百姓愁苦郁结，就起来加入贼寇中，官府随即兴兵捕捉，诛杀征讨其罪责。贫困的老百姓，有的出卖亲人的首级来获得酬谢赏赐，父子兄弟相互残害身体，妻子儿女相视成为仇人。另外，陛下喜欢微服出行于一些身边近臣的家中，私下留宿在宦官的房舍，像宾客们一样到市场上购买东西，跟随的宦官都气焰冲天，借机暴虐放纵，横行无忌。希望陛下扩大劝谏之道，阅览历史书籍，远离奸佞邪恶之人，放逐郑、卫的音乐，这样就能达到天下和平，感受正德带来的祥瑞之风了。”

汉桓帝特别征召刘瑜询问灾异的征兆。当政官员想让刘瑜谨慎使用言辞，改为策论其他事情。刘瑜全部悉心答对，共计八千多字，比之前更为恳切，汉桓帝封刘瑜为议郎。

荆州的汉军朱盖等人叛乱，和桂阳贼寇胡兰等人再次进攻桂阳。太守任胤弃城逃走，贼寇部众随后扩大到几万人，转而进攻零陵。零陵郡太守、下邳人陈球坚决抗击。零陵地势低洼潮湿，当地人用木头筑城，无法守卫，郡中人十分惶恐。

掾史报告说：“先把家属送走，以躲避兵难。”陈球大怒说道：“太守剖分国家虎符，受任于邦国，怎么能顾及妻子儿女，从而沮丧国威之重呢？再有说类似话的斩首！”

陈球用大木料制成巨弓，安上巨箭，装上弩机，杀伤很多贼寇。贼寇又用水来灌城池，陈球马上借助地势决水去淹贼寇。双方相持十多天，贼寇不能得手。

这时，度尚被征召返回京师洛阳，汉桓帝封度尚为中郎将，率领步骑两万多人前来救援。度尚征调各郡军兵趁势出击，大败贼寇，斩杀胡兰等三千多级，汉桓帝又封度尚为荆州刺史。

苍梧太守张叙被贼寇抓捕，和任胤都被斩杀弃市。胡兰人余党向南逃到苍梧，交趾刺史张磐迎击把其击败，贼寇又退回到荆州界中。度尚害怕贼寇再次成为自己的负担，就假造消息上书说苍梧贼寇攻入荆州境界，汉桓帝征召交趾刺史张磐逮捕交给廷尉审理。

张磐的供辞还没有写完，遇到天下大赦释放。但张磐不肯出狱，也拒绝解下刑具。狱吏对张磐说：“天恩浩荡，但先生却不出狱，这样能行吗？”

张磐说：“张磐我充位于方伯，却受到度尚冤枉，在牢狱中受罪。凡事都有虚实，法律要明辨是非，我本身罪行不实，也就不存在赦免之说。我如果苟且忍受赦免，就会永远领受侵辱之耻，活着是恶吏，死后是穷鬼。请求把度尚传到廷尉府中，当面说明曲直，辨明真伪。如果朝廷不征召度尚，我就把这把骨头埋在牢狱之中，肯定不能无故出去，希望澄清我的冤枉。”

廷尉把情况报告给汉桓帝，汉桓帝诏令征召度尚到廷尉后对质。度尚理屈辞穷，只好领罪，因为先前有功而被赦免。

段颎在击败西羌后，穷追猛打，在山谷间与羌人鏖战，从春天打到秋天，没有一天不在战斗。羌人最后饥寒交迫不断逃散。段颎在平息西羌叛乱中，共斩首两万三千级，俘虏人口几万人，缴获马牛羊八百万头，归降的有一万多个部落。汉桓帝封段颎为都乡侯。

闰月甲午日，南宫朔平署发生火灾。

秋七月，汉桓帝封太史大夫陈蕃为太尉。陈蕃谦让给太常胡广、议郎王畅、缓刑徒李膺等人，汉桓帝不准许。王畅是王龚的儿子，曾经担任南阳太守，南阳遍布皇帝的乡亲和权贵外戚，王畅到任后大刀阔斧进行整治，对那些豪强地主的寻衅滋事和有案底的，有时命令官吏推倒其家中房屋，砍伐树木，填埋水井，拆毁炉灶。

功曹张敞向王畅劝谏说：“卓茂、文翁、召父等汉朝官员，他们都力求崇尚温和仁厚，其仁德贤良的施政流传于后世。明府这些推屋伐树的行为太过惨烈，即使能够惩治罪恶，也难以远播。南阳郡离京师相当于旧的侯甸之国，皇室的陵寝庙园都建在章陵县，三位皇后的祖籍地都在新野县。自从光武中兴以来，有很多功臣将相的籍贯是南阳。愚臣认为，太守屡屡动用大刑，不如多向百姓施以教化；不放过奸人，不如放下身段礼贤下士。虞舜帝当年重用皋陶，奸邪者马上远遁。教化百姓在德，而不在刑。”

王畅采纳了张敞的建议，开始施政宽厚，慎刑简罚，推行教化，教化一时大行。

八月戊辰日，汉桓帝开始诏令各郡国的田地每亩增收税十钱。

九月丁未日，京师洛阳发生地震。

冬十月，司空周景被免职，汉桓帝封太常刘茂为司空。刘茂是刘恺的儿子，郎中窦武是窦融的玄孙，他有个女儿封为贵人。采女田圣受到汉桓帝宠幸，汉桓帝想要册立田圣为皇后。司隶校尉应奉上书说：“母后是国中之重，也是国家兴废的起因，汉朝册立赵飞燕，导致继嗣灭绝。应当思考《关雎》中的要求，远离五种禁忌。”

太尉陈蕃也认为田圣出身卑微，窦氏家族属于良家，坚持力争。汉桓帝迫不得已，在辛巳日册立窦贵人为皇后，封窦武为特进、城门校尉，加封槐里侯。

十一月壬子日，黄门北寺发生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