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里占老二,却总承担着老大该承担的责任。我也曾询问过她为什么?她总笑笑说:“大姐出嫁的早,家中的小妹和小弟还都不懂事。”因此她就承担着家里的重任,她很能吃苦耐劳,村子里的人都说她能顶一个青年男子,她好像遗传了她母亲的不幸,她的母亲这一生似乎过的很苦。嫁了三个男人,三个男人都没有熬过,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她们三姐妹都不同姓的原因。她有过很多小弟但都不长久便早早夭折了。她说她的母亲似乎没有儿子的命,但庆幸母亲活到了八十几高龄。
即使幼年很苦,她也坚信嫁了人啊!总会好起来的,等到了适合的年纪,村里的人总爱来说亲,她说当时一眼就相中了照片里那个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这门亲事好像就这么说定了。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年纪也有“照骗”,见面时,眼前的男子跟照片里高高瘦瘦的人完全不相符。矮了她足足半个头多一点,她即使不满也不好悔了这门亲事。
好在婆婆对她且好,她依旧满怀希望的嫁了过去。可不辛也从这里开始了。
嫁过去后,婆婆对她态度一改从前。什么脏活累活全让她干,竟还篡夺者着儿子对她拳打脚踢,索性她也不是个软柿子,以毫不示弱的态度,与她的婆婆宣战。每每讲到这里时,她总要扬一扬她的头,好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但也不是每次都能斗赢,她的丈夫要当兵,那正是她坐月子的时候,那时她是极苦极苦的。她说:“一个月只能吃一小勺猪油,家里没柴火,全靠村里的小孩子帮忙捡。”又因为生的不是儿子是女儿,而被婆婆狠狠地嫌弃。每次说到这里都能看到她眼泪婆娑,好像那时的苦日子就在眼前。
这便是她为什么总对我那么好的原因,她说男孩儿,女孩儿都是一样的,都是自己的亲人本不应嫌弃,从小到大她的孙儿有一个鸡蛋吃我必定也有。她爱讲公平,好像能弥补那时受到的不公。后来怀第二胎的时候,又恰恰赶上计划生育,总归经过一番磨难,才生下了小儿子,他丈夫当兵归来月子也过的比第一个月子好。即便如此,她的婆婆有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不是今日将她告上政府,说克扣粮食,便是明日,说她目无尊长,不重孝道。她这莫须有的罪名也扣的实在是冤。她的母亲哪怕有气也不会同她婆婆闹,她约莫同我讲过她的母亲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即使在那个年代也极其注重家教。她也一向是注重孝道的人,哪怕她的婆婆这样对她,后来得了重病,被小儿子小女儿嫌弃的时候,她也没有将她扔在外面不管,而是把将她接回,细心照看,直至过世。
她的心中似乎是有恨的,却又不忍,我知道她一向是善良的,旁人也常说她的心肠是极好的,常常打抱不平,后来我也同她讲过不要管闲事,每每她都要瞪我一眼,表情严肃的训斥我,虔诚的讲这是在积累福报。
她同大多农村女人一样也碎嘴,聒噪,小气但就是这个农村的女人啊!爱极了她的祖国也善心极了,她说她年轻时吃了太多的苦是不大愿意看我们这些小辈受苦的。
说起来我大抵是她最爱的小辈了,她总愿同我讲她那陈年往事,有时我也爱听,反复听来也总能在里面发现有趣的事,她爱炫耀她光荣的“战绩”大抵是抢赢了几个工分,多干了哪些活,又骂赢了哪家人。她好似能从那些事迹里找到成就感。她也爱抱怨她那不懂关心她的丈夫,也爱抱怨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抱怨着抱怨着竟也笑了,每每会扯到另一件往事上,她的大半辈子大约是没怎么享过福的,她却不怎么在意,竟也同小孩子般容易满足,常常听人笑她凶,她也爱笑着吓唬小辈说她的那些“恶迹”,年少不懂事时总不太爱与她一同外出,总觉得这个女人嗓门大,到底有些丢人,却又不愿意告诉她我的嫌弃。那大概是她能幸运度过那个时代的好的性格,也是那个时代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若有幸生在这个年代她大约会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我好像很爱她!爱这个市侩圆滑,聒噪,粗糙,碎嘴和啰嗦的女人,爱她的善良,爱她的正义,爱她的坚持,也爱她不怨天尤人,悲观厌世的性格。她大概是60年代女人的缩影,出生在那不幸的年代,心疼她吃过的苦,也骄傲她走过的每一步!她是我心中的无冕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