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担腿

在肥西,“板担腿”是一种现烧热卖的小吃,这种命名的由来我没有考证,我猜,大概是其成品像小担凳(肥西人称板凳为“板担”)腿吧。


“板担腿”做工精细,经营者需要计算好出摊时间,提前用酵头“发面”,等面发了,人工把面揣出来,用湿布盖上,就该出摊了,这类摊点基本是流动的,也有少数摊子因回头客多,而选择在固定地点经营。

支好摊位,老板便把面一团一团揪下来,放在面板上,面中间塞进红糖或者葱沫,摁成长形或者圆形,再用小擀面杖擀薄,上面撒上芝麻粒,贴到粗铁桶做成的炭炉内壁,铁桶底下红红的炭火烘烤熏蒸,不一会儿,发面便膨胀开来,随着面里面水分不断被蒸发,面中间便形成许多气泡,气泡内饱和着葱香,红糖已经融化,均匀地黏在气泡内壁,糖香,葱香,芝麻香混杂在一起,从大铁炉子的圆口中冒出来,要是顺风,那种香味对馋嘴人的诱惑是致命的。

我对“板担腿”的情有独钟由来已久!

小时候,母亲逢集(农村的集市一般隔一天开市一次,叫逢集,四面八方的人,四面八方的货,蜂拥而至,山珍海味,人山人海。不开市叫“背集”,人和货物都稀稀落落)基本是要拎着大竹篮子去赶集的,篮子里装鸡蛋,花生等农产品,上街卖掉,再买点生活用品回来。母亲很少带我上街,但是,在家等母亲上街回来,是每逢“逢集”,我最幸福的事情。日上三竿后,母亲该差不多回来了,我就会跑到东屋的小河沟麦地边去张望,麦地东1500米左右是邻村的“大关塘”,塘上面的岗头上是麦地,油菜地,路边散落着坟坵,母亲从集市回来,只要穿过大关塘最东边的麦田,我一眼就能看得到。每逢这个时候,我就会钻进屋子东边的小竹园,抄近路回家,看看母亲临走交代的事情有没有落下没干妥当。夏秋时节,稀饭是要揭开锅盖凉着的,小菜是要提前掏到大瓦碟里暂时放菜厨里的(没人在家,吃的东西必须收好,是不能随便放的,因为白天家里养的散放的鸡很调皮,到处游荡,到处飞,到处大小便,“鸡飞蛋打”这个词我理解非常透彻,晚上是老鼠的天下,夜深人静,老鼠像俄乌拉锯战一样,一会东一会西,轰来轰去),猪是要喂好在笼里躺下了的,鹅也是要放饱了在笼里蜷着脖子安逸地轻声吟呃的,如果队里的牛也轮到我们家放,这个时候,牛也是吃饱了,拴在大树的阴凉底下,眼神安详似看非看地反刍着。母亲进家,一般是先把篮子挂在门口的掉钩子上,洗把脸,喝茶,然后吃稀饭。一边吆唤姐姐把挂钩篮子里东西收拾好。如果农产品价钱卖的还可以的话,篮子里一般是有一块厚厚的豆腐的,中午就有豆腐烧虾子吃了(那时候,河虾水沟里到处都是,随便捞一网就行)。除此之外,篮子里可能还有报纸包的“板担腿”,筷子穿起来的“狮子头”。狮子头是油炸的,凉了也香的很,板担腿凉了,有点“皮”,但那种葱香味和刺激味蕾的甜,依然会让我垂涎三尺。

后来,母亲时不时带我上一次街,我跟着母亲,走过长长的田间小道,露水打湿了鞋子、裤脚,路越来越宽,赶集的人也越来越多,手提的,肩挑的,抬着的,一个个闷声不语,大步流星往前走。集市很大,自由买卖,卖什么东西都有,中午时分,人逐渐散去,什么东西也都买完了,交易结束,所有人各得其所,满怀希望而来,满载幸福而归。我的幸福当然少不了“肿”,我开始接触,刚出铁桶,炭火熏烤的热“板担腿”,那种握在手中的实实在在热乎乎的感觉,和混杂着葱香、芝麻香吃起来绵糯酥脆的感觉,令我无比幸福。偶尔还能到馆子里的四方桌边坐下,要一碗稀汤寡水的面条,白肚子面蜷在碗底,面汤没到碗弦,葱花和大猪油珠子漂在碗里,面吃完,喝汤,板担腿最厚的部位撕下来,泡汤里吃完,冒汗了,结账回家。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幸福,儿时,我对幸福的理解很简单,能吃饱,能穿暖,在多数人能读书的时候,我和他们一样,能背上书包,有书读。现在想起来,这种幸福是来自内心深处最原始的追求。那时候,我如我母亲一般,也和在逢集去集市赶集的人一样,拿着自己的东西去卖,换来自己没有的东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着对生活最朴素的理想和行动上最明确的目标,物质上紧紧巴巴,精神上永不匮乏。

那一年我9岁,回首,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在历经岁月的打磨之后,现在,我对幸福的理解依然很简单,不攀比,不计较,目标明确而单纯,行动直接而简单。

五.一回合肥,傍晚,又一次走过再也熟悉不过的熙熙攘攘的街巷,突然很想吃一根“板担腿”,可惜,大铁炉子不在路边,只好喃喃着讪讪地离开。

晚上,去杨桂塘二姐家吃饭,途径司空山路和弹性支路交口,一眼瞥见白色的大铁炉子,径直横穿马路过去,“老板,板担腿多少钱一个?”“两块。”“给我炕一个咸的,一个甜的!”“好嘞!”

如今,一般肥西人,没有一点点生活阅历是不知道啥叫“板担腿”的,有的人虽然知道,但是,如果没有与“板担腿”深深地共情过,估计也体会不了“板担腿”香浓可口味道里的幸福。

“板担腿”已出炉,握在手里,热乎乎的,轻轻地咬一口,葱香味,甜味,芝麻味沁入心脾……

回合肥,吃板担腿。岁月沉淀过的味道,谁也替代不了。

记忆如同爬满青苔的瓦片

时间越长越斑驳沧桑

但是

一旦被岁月揭开

便有了温度与光芒

瓦缝参差是尘封的岁月

岁月里

有我们过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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