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数越大,越是怀念故乡。
故乡就是我们这些流浪在异乡的游子,梦里向往的地方。
故乡卡布其镇外的石桥流水,总是萦绕在心头;家属区的炊烟袅袅狗吠深巷中,童年的影子在游动;鸡鸣桑树颠的农家小院,种满了碧绿的蔬菜,风沙漫漫的广阔原野,扎根着绿色的希望。
尤其是故乡的深冬,天气太冷了,父母亲会阻止我们出去玩耍,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现在回忆起来都会露出微笑的,也是一般人听不懂的。
“别出去了,小心冻死你这臭死嘎嘣儿的!”
于是,我们就乖乖地待在家里。幸亏家里有火墙火炕,炕上还有一张小炕桌,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它就成了我们最好的玩伴。每次吃过饭,母亲都会边擦炕桌边嘟囔,意思是炕桌根本不用她擦,我们来来回回在它上面又是趴又是坐,早就把它蹭干净了。
小炕桌不大,父亲一只手轻轻一拎就拿走了。现在想来,大概长不过六十厘米,宽不过四十厘米,不高,顶多二十厘米。水曲柳的,棕红色油漆,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岁月的痕迹,油漆磨掉了,浅黄色的木质原本的颜色,带着一些无法擦掉的油光,特别像一个年迈老人脸上的斑点。
我们的成长,就是围绕着这张小炕桌开始的。北方冬季待客的最高标准,就是上炕。很小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我是可以在炕上待着的,但是绝对不能靠近炕桌。一个原因是会影响客人,另一个原因也是怕我把炕桌上的东西碰掉。
等到六七岁的时候,只要有客人来,我就不能再待在炕上了,客人进了屋,我就得赶紧下炕穿鞋,向客人问好,然后搬一个小凳子,靠在火墙边,认真听大人们交谈。客人的问话要好好回答,在大人们交谈的过程中,不能插话。
再大一些,就可以给客人放在炕桌上的茶杯添茶倒水了,很多时候还可以给客人点烟。
小小的炕桌,有许多童年的回忆,都是特别美好的时光。外面北风呼啸,冰天雪地,家里的火炕温暖如春,我们四个孩子会全都脱掉棉袄,在火炕上玩捉迷藏。
有一次轮到我抓姐姐和妹妹,蒙着双眼,全靠耳朵辨别声音。本来捉迷藏是需要把炕桌挪动到炕的一头的,谁知道二姐悄悄地把它拉出来,放在了我的前面。我蒙着眼睛看不见,被炕桌绊了一下,歪歪扭扭地倒向了炕沿边,大姐一把没有拉住,我一脚踩空,从炕上摔了下去。五十多厘米高的炕,我的脸先着地,可想而知摔得有多惨。
父母亲听见我的哭声,跑过来看,满脸是血的我哭声更强烈了,简直就是惊天动地。母亲二话不说,转身拿着炉钩子就打大姐和二姐。父亲则把我领到脸盆处,给我清洗,看看有没有事。还好,摔了个鼻青脸肿,其他地方还没有事。
看着母亲在打大姐和二姐,父亲轻轻推了推我,让我去给解围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哭着去捶打小炕桌,赖它把我绊倒摔在了地上,由于心里着急,小拳头打在桌面上太用劲了,疼得我呲牙咧嘴的。家里人看见我的搞笑行为,都笑了,自然就没有什么事了。
父亲曾经跟我们说过这个小炕桌的来历,它是父亲和朋友友谊的象征。据父亲说,当初来到这里什么都没有,就带着铺盖卷来的,等到母亲来了的时候,父亲的一个会木工活的朋友就做了这个小炕桌送给了父亲。
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把火炕扒掉了,扩大了房间的面积,靠近火墙的地方放了一张双人床,小炕桌没有了位置,就被父亲放置在了凉房(杂物间)里。等到我再一次收拾家里的破烂时,小炕桌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了。
所有的油漆掉落的掉落,爆起的爆起,斑斑驳驳。木板和木板的连接处也裂开了大口子,像一个张大嘴巴哭泣的孩子。抓住一条腿往起拿时,居然脱落下来,彻底变成了三条腿。我随手往院里一扔,哗啦啦就散架了。
我长大了,小炕桌也没有了。但是,直到现在我还能在梦里梦到家里来了客人,那一声声亲切的话语,“来啦?”“快进屋,上炕!”“抽烟!喝茶!”不止一次回荡在我的耳边,深入到我的心里。
现在很少能看到当年这样的小炕桌了,更看不到过去那种火炕了。我记得有一次从一个朋友家见过类似的小炕桌,只是变得更完美更高档了。小炕桌也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它教会了我们什么叫“吃不言睡不语”,教会了我们怎么对待客人,教会了我们懂得在大人说话时不随便插嘴。
我很怀念童年家里的小炕桌,怀念那快乐的童年时光,更怀念远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