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峰峦叠翠,云烟袅袅,好似人间仙境。

阮闲身穿窄袖青衫,腰间粗布坠着一枚青玉透雕芍药玉佩。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显得随意洒脱。

阮闲出了草屋,整理着木架上的干草药,全然将院外的跪着的女子当做了空气。

可那跪着的女子哪怕跪了三个时辰,依旧跪着,见到阮闲出来更是精神抖擞:“阮神医,还请您出山救救我家公子!”

阮闲不理睬,收了一筐药就往屋里走去。

“阮神医!你可还记得四年前小圣贤庄的韩屿白!”那女子见阮闲又要离开,陡然急切起来,神色十分着急。

阮闲脚步一顿,一双淡漠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终于是正眼看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一身紫衣,略微紧身的衣服修饰得她身材姣好,姿容原本绝色,只可惜脸上一道疤痕,从眉眼斜过,破坏了美好,增添了几分凶狠。

“奴家紫衣,是香澜阁的阁主,前来为韩公子求药。”紫衣隔着一道围栏向阮闲深深行礼。

阮闲漫不经心走近她:“韩屿白,那卫老的大徒弟?”

卫老是儒家大家,文学渊博。

“正是。”紫衣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正是青玉透雕芍药玉佩,与阮闲腰间的别无二致。

阮闲这才打开了院门,接过紫衣手上的玉佩,面色隐隐透出复杂之色:“罢了,也是缘分。你带我去救他吧。”

她虽然不愿意卷入这乱世风波,可倒地还是欠了韩屿白一个承诺。

紫衣面色一喜,当即带着阮闲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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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阮闲坐着软垫,望着窗外淋漓的细雨,思绪回到了第一次与韩屿白的相遇。

周王原本施行分封制,后来诸侯权利变大,便自立为王,如今已经有十国。十国之间,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四年前韩屿白刚从小圣贤庄结束学习,一身粗布,周游列国。

阮闲当时在各国救助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刚好遇到了韩屿白。

韩屿白一人一马一壶酒,手上还拿着一串烤鱼,极其潇洒,看到路边的小孩,瘦骨嶙峋,便将手上的烤鱼给了那小孩。

可后面越走,难民越来越多,衣不蔽体,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小孩手上的烤鱼。

韩屿白停了下来,眉毛紧紧皱起,眸光中有一簇火苗,明明灭灭,晦暗不明。

身为皇子的他,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百姓的痛苦。他知道,要想彻底结束这一切,只有大一统。一统十国。

他将身上的钱财拿出来,散给了附近的难民,仰头喝了一口酒,嗤笑了一声,便要走,阮闲叫住了他。

阮闲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这是个一心为民的人,也是一个失败者。

可最终,阮闲还是决定将手中的青玉透雕芍药玉佩送给他,给他一个承诺。

后面阮闲便再没有见过他了。

阮闲住在大山之中,距离韩国都城需要一月之久,但是救人要紧,只能日夜兼程。硬生生提前半个月到了。

紫纱重重,韩屿白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唇色却泛黑,

阮闲拿出银针,刺入韩屿白身体,再拿出来,已经成深黑色。

她又拿近了闻了闻,拿到烛火上烤了一下。黑烟阵阵,的的确确是中了剧毒。

“是沙网的醉梦生,中毒者,死于醉生梦死之中,倒是一个无痛的毒药。”阮闲说着,开始施针救人。

沙网,是景国宰相李如悔的暗杀组织,势力遍布十国,可以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

韩屿白终究还是和这个庞然大物对上了。

阮闲抛开复杂的心绪,继续施针。

整整三个时辰,阮闲才大汗淋漓的出来,又将一张药方递给了紫衣,紫衣拿着下去熬药了。

阴影里一道影子出现,是一位白发少年,手中握着一把通体雪白的剑。

少年整个人的气质很冷,仿佛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他怎么样了?”

“你是谁?”阮闲心里大概有个猜测,但还是再确认一下。

“裴悸。”

“天下第一剑客裴悸,久仰大名。”猜测被证实,阮闲心情好了些,“他没事,先服药一段时间,我再给他改药方。”

裴悸见韩屿白没事,握着剑的手无意识松了些。

就这样,阮闲在韩屿白的府邸住了下来。

第二日,韩屿白便醒了。

韩屿白看到阮闲得时候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是你啊,阮神医。”

韩屿白生得很貌美,是一种可以蛊惑人心的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唱歌的海妖。

阮闲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快了些。

“这次还要多谢阮神医了。”韩屿白在裴悸的帮助下硬撑着给阮闲行了个大礼。

“我是看在玉佩的份上才救你。”阮闲皱着眉,“我只负责救人,不参加你们的争斗,党派之争也好,皇位之争也罢,又或者逐鹿天下,我都不会掺和进去。”

韩屿白还是笑着,只是笑容里面带了些可惜:“也罢,原本还想问阮神医要不要加入我们的。倒是不用提了。”

阮闲看到他苍白的面容,心里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阮闲穿越而来,知晓历史,韩屿白的一生,她都知道。

韩国二皇子,八岁至小圣贤庄求学,十六岁周游列国,二十岁回到韩国,立志要统一十国。与天下第一剑客裴悸以及香澜阁达成合作,共谋大业。

可惜十国里面,景国国力最强,韩的国力最弱,内里早已经腐败,大将军把持朝政,韩王昏庸,韩屿白以一己之力想要强国,困难重重。更别说还有一个在景国的师弟,因嫉妒韩屿白的才能,而多次暗杀。

韩屿白的师弟正是景国宰相李如悔,创建沙网之人。

阮闲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男子,又想到了当时那潇洒肆意的少年郎,没忍住道:“韩二公子,乱世之中,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还望珍重。”

韩屿白敛了笑意,带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阮神医,当年你也见到了,诸国纷争不断,受苦的是百姓。若要安宁,必须要一统,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在全新的国家,必须立法,以法限制皇权,而不是法成为皇权的统治的工具,这样国才能长盛不衰。”

阮闲之前从书上便知道韩屿白是一个思想超前的人,现在直面,更是觉得他是一个具有强烈信仰的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阮闲只觉得韩屿白仿佛站在乱世纷争里,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劈开这乱世。

阮闲又不确定史书上写的,韩屿白是失败者这一句,究竟是不是真的了,也许,他真的可以成就他的所愿呢?

“算了,我也不管你了,有病记得找我。”阮闲又看了一旁的裴悸,“你也一样,还有紫衣。有病都可以找我看。”

韩屿白又恢复成那副笑意吟吟的样子:“唉,阮神医这是要加入我们了?”

“不加入。”阮闲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只是一个外来者,并不想和历史中的人有过多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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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闲不想听韩屿白的事,奈何韩屿白总是跑来跟她说他们的进度,实在让人不堪其扰。

“阮神医,今日我担任司寇一职了,有监察百官之权,是不是很厉害?”

“阮神医,今日我们捣毁了大将军的一个培养细作、探听消息的酒楼。”

“阮闲,香澜阁被大将军火烧了……”

“阮闲,我遇到了景王。”

“你说什么?你遇到了景王?”阮闲一惊,没忍住拍桌而起,一旁的裴悸眼神一眯,狐疑的看着她。

阮闲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竟然已经遇到了景王。

“景王怎么了?”韩屿白依旧笑着,只是笑容里带着冷意。

阮闲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已经引起他们的怀疑。

自己这一年里虽然一直在给他们看大大小小的病,可终究没有加入他们,算不得他们的“自己人”。

“景王跟你说了什么?”阮闲知道,根据史书记载,景王很欣赏他的才华和能力,想要收为己用,但她还是问道。

“聊了许多,他希望我为他效力。”

果然。

“阮神医反应为何如此大?”裴悸冷冷看着阮闲,一把剑蠢蠢欲动。

阮闲没有管来自裴悸的威胁,十分认真地看着韩屿白:“韩二公子,如果你想活,别去景国。”

她不想插手历史,因为知道历史不可更改,可还是不希望如此璀璨的光熄灭。

韩屿白一怔,叹息一声:“怕是要辜负阮闲的好意了。”

阮闲没有再劝,她知道韩屿白有必须要做的事,也知道韩屿白和景王不可能和平相处,因为景王也想要统一天下。

一山不容二虎罢了。

韩国发生了一件大事,景王派兵压境,要求韩国二皇子前去景国为质。

两国实力相差巨大,韩国无法,只能遵从。

韩屿白是背负着韩国屈辱而去的,只有一辆小小的马车。裴悸和紫衣为他驾车。

“阮闲,你真的不去?”韩屿白从马车的窗户伸出头来,目光灼灼,带着期盼。

阮闲轻轻笑了,笑里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淡漠:“不去。”

她甚至不想说珍重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此去无归期。

“真是冷漠,好歹也认识那么久了,不去至少说一句珍重啊。”韩屿白语气抱怨着,但是面上却并没有不满之色,“算了算了,你不说,我来说吧。”

“阮闲,珍重,此去无归期。”

马蹄声渐行渐远,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阮闲回到了山谷里,继续做着潇洒的阮神医。时不时出谷为难民治病,时不时去景国打听消息。

她虽然作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可到底还是挂念着那惊才绝艳的人,希望他的宏图伟业能够实现。

韩屿白和景王相处得很好,两人的政见很是相似。景王甚至将韩屿白当做了知己。

阮闲却并不开心,因为韩屿白的得宠,就代表了危险的来临,李如悔的嫉妒会吞噬掉韩屿白。

果不其然,韩屿白因为韩国二皇子的身份被李如悔进谗言诬陷成了细作。景王大怒,直接将韩屿白打入了大牢。

李如悔当天晚上便拿着毒酒送韩屿白上路了。

事后,景王后悔不已。

一切,正如史书上记载一样。

阮闲知道韩屿白死讯,还是裴悸告诉她的。

少年还是抱着剑,只是整个人更冷了,说话都是冷冰冰的:“他死了。我会和景王不死不休的。”

阮闲想说,裴悸杀不了景王,景王会一统十国,成为千古一帝,可最后阮闲什么也没有说。

阮闲还是没有加入裴悸,正如当初没有加入韩屿白一样。只是递给了他一枚青玉透雕芍药玉佩,一个承诺。

裴悸走后,阮闲坐在平日常坐的石凳上,看着眼的大好河山,忽然觉得乏味了。

她有点想那个容貌艳丽、惊才绝艳,总是笑意盎然的男子,又有点想那个散尽钱财救难民的少年。

阮闲收了万般思绪,起身收着晒干的中药。忽视一滴滴的水珠落下来了,砸在中药上。

阮闲有些怔愣,摸了摸水珠,有些疑惑,又摸了摸脸颊。

终于,泪水再也忍不住,不停滚落。

韩屿白,法家集大成者,韩国二皇子,曾担任司寇一职,立志改革韩国,一统天下,著书无数,一心只为民生,却死在了陷害里。

她明明知道,可还是眼睁睁看着他走向了死亡。

雾气缭绕,寂静山间,一道带着悔恨的女声响起:“我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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