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飞沙，狂乱暴力的飞沙，卷携着生命，吞噬着万千生灵。它不曾停下，动起来，势必要刮到尽头。早已深深扎根的树，摇晃着躯干，挣扎到最后，很好，它失败了。狂风中，直接被卷走的生命里，依附于它的生灵被撕成粉碎，红色，汇到这黄色里，只成了一抹颜色，消失得飞快。风、沙，制造着巨大的声音，躲藏在安全区域中的人，在很远都听得见，近处，人们躲闪都来不及，何苦去分辨风吹到哪里了？在这样危险又复杂的环境里，还是有人听到了，在那风中传来的，微弱的呼救。
“救救……救……救救我！”
一
祁本平仔仔细细地啃着苹果，咔吱咔吱的，仔细又认真。周围的安静没能掩盖住脚步声，听声音，谁都知道这是一队执法子弟，眼神肃穆，神情恭谨，正在靠近着。听到脑袋急忙搜寻着，找找苹果的安置处，好不容易才收拾妥当，祁本平在嘲笑的目光中，跪下，听着发落。
“祁门外门子弟祁本平，年戒已到，特……”
冗长的行文，解释着早当如此的结果，祁本平一点也不担心，还趁使者不注意，打量着正在氧化的苹果正生出点点黄斑，起初是表皮，接着可以看到深里，行文还在继续，心思却早就不在。
“……前往子河沙漠，以正家族。”
子河沙漠？有些难以置信的再问了一遍，使者论述了同一个答案。看着面前的青年有些恍惚的样子，使者将任命放下，大步就离开了。使者还未踏出门，那还在恍惚的身影飞奔似的跑出去，急追向某个方向，使者还看到，那脸上是……愤怒？
急速飞奔着，是因为目的地十分明确。毫不怜惜地推开门，满脸怒容，在房间里搜寻着。昏暗的环境，仅有的几盏蜡烛摇摇晃晃的，人影见不到，他便迫不及待的搜寻起来。晃荡的声音，焦急的动作，这些都让两旁的子弟感到疑惑，纷纷想出来阻止，可谁也没有上前。荒唐又焦躁的行为还在继续着，不曾看见身后，走上来的身影。
“住手！”
执法队的呵斥还响着，却发现对方根本不买账，不曾停下，甚至还用着愤怒的声音大吼：“我找那个骗子，你少管！”
吵嚷声并不能成为阻止的理由，沉默中，只有当事人心急火燎。人群还是那副面孔，像是见惯了，又像是急于等他离开，看着他的行动，也没有阻止。
“诶，诶，大哥你这是干嘛！”正主总算是回来了，面对着一屋狼藉，率先找到罪魁祸首。“大哥，你这就不对了，你要有问题，找我嘛，你翻成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你问我？我先跟你说道说道……”争吵声从这一刻开始升级，演变为肢体冲突。人群中，祁本平木然地看着发生，人们的交流，执法队的无力，都看到了，但脸上仍是面无表情。愤怒？有用吗？命令已经下了，就像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可他仍旧是来了，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场景，他还是没能离开。争吵在升级，激动的那位仁兄还未被劝住，双方来往的符纸、术法就让人避之不及了。来来往往的绚烂，勾起人们的兴趣，但长久的僵局，消磨了大部分人的耐心，从一小股到汇聚成潮流用不了多长时间。他还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结局很明显了，仁兄被无尽地符纸包围，挣扎渐微，一点点的被困住，挣扎也是徒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瞅准时机，他问了问骗子，对方先是一怔，又没好气的说了些有的没的，他看着他张合的嘴，才开始迈动脚步。他一句都没听到。
事情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从零星的只言片语里，他拼凑出了可能的版本。仁兄的闹事自然是砸了骗子的招牌，骗子不久就被查了，罚奉数十年。善恶有报？莫名其妙？他说不准，那时的他，已经在子河沙漠的城墙上了。
二
最难忍受的不是这大风天，而是这绵延下来的炙热温度，就像这里最危险的，永远都是没有希望的绝望一般，它会一点点抽空你的决心，最终让其淹没在洪流之中。祁本平站在子河沙漠的边界，来回地踱着步。这不是什么艰难的任务，而是他每日的巡防，这片任务很短，大概300公里，用上御剑飞行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煎熬的是，这是每天要做的，而且还防不住会发生什么。
“给我站住！”
大喝声不用传递，就已飘荡过来，全副武装也不用，最多是些初阶妖族跑过来做些不法交易，连灵力都显得弱不禁风，更何况，在这不长的距离里，里外子弟都是阻碍。黄沙开始席卷，轰隆声早就把沙尘带了过来，声响越大，沙尘越多。待到它越来越近，双手里早就捏好的符纸率先出手，黄色光芒撑开，听到这阻隔的声息，火焰升腾出手，干净利落。本该是这样的剧情，在今天产生了偏差，黄色的囚笼还未散开，利爪就迎面扑上，血气直接将紧急布置好的防御撕开，下一抓不用思考，迎上来。紧贴着，血腥气的爆发，热乎乎的，扑在脸上，直接掩盖了视线，他看不到景象，却听到倒地的声音。
“哪里的子弟？没人教过你吗？”
根本不用分辨，这些教训出自那些“教官”。他们是沙漠的中坚，身姿万年不变，态度万年不变，用着祁门最刚硬的规则，遵守着一切，执行着一切。祁本平站在那里，低眉顺目，倒是乖巧的很。“教官”的说教很长，连猎杀的结束也仍在继续，起禀的子弟等在太阳下，虽有烦躁，但也不好表现出来，稍稍朝他这倾斜两眼，只要意思足够让人明白就可以了。结束的序曲，是“教官”的三次拍打，展颜一笑，又将事情抹去，就像从未发生。
祁本平还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离开，言语也没有，表情也没有，活像个木桩。走远了，“木桩”又动了，一点点的巡视，想着自己没打败的凶兽，和没打开的防御。他就是这么个人，很容易就安于现状，偶尔的突破也不过是让自己的处境变得雪上加霜，一丝一毫的改变都不曾有，真真是十足的失败者。
在这样的日子里，过的最好的应该是那些“教官”了，他们比这些子弟过的还要久，人脉、情面上都不是这些子弟比的了的，“教官”正扛着猎物，穿梭在营地，在营外，不时有百姓偷瞧，看他在里面耀武扬威，说不出来的“风光”！可惜，这段路太短了，过了这段路，连“教官”都得抬脚慢行，猎物也会被抬起，装上车，经过层层筛选，进入最终的核心。“教官”已不再抬头，低眉顺眼地走在核心里。
“等等！”有些出乎意料，车停下，人停下，接受着询问。不敢抬头，看着那双在周遭扫视的鞋，看着它步伐轻快的靠近，看着它来回踱步。
“嗯，嗯，嗯，五级妖族，不错。”
“长官过奖，我们也是侥幸将其击杀。”
“算是不错了，当然该赏。”低下的头颅靠近脖颈，热气散开的时刻总是比较紧扣，“东西就留在这吧，功我会给你记上，东西也会送过去，够了吧？”
这哪里是询问，你不用回答，因为答案是注定的。“教官”当然不笨，所以，不用再说，脚步转向，大步朝外，当然，低着头。
“把那名受伤的子弟叫来。”他这么吩咐着，自然已经有人开始帮他。
祁本平的巡视本来也是象征性的，毕竟本来也没人指望普通子弟会成为什么改变的契机。跟着引路人走，周遭都是低眉顺目的“教官”，这和他的认知很不同，但对方都是这么做的，自己也这么模仿就好了。他看不到那些回廊，看不到那些军士，只有些来回翻转的地砖和走进走出的鞋。
“进去吧！”
引路人的职责到了，不声不响的丢了这么句话，就不再言语。祁本平本来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加上先前所见，他的选择只剩踏上台阶，向前走去。推开门，不似他想的那般，庄严、华丽、风格鲜明，这些都不在，在这大厅中间，只有先前的那份危险记忆。诺大的尸身、锋利的牙齿，每一个都是增加的疑惑，猛地抬起头，才发现，空荡荡的。他盯着，又用眼扫视着，什么都没有。眼上散去的光，还诉说着主人的勇猛，可现在，它倒在这里，了无生气。
“不要惊慌！”声音从背后传来，惊慌下拔出的剑指向那道声音，被轻轻阻拦后，又听着，“你这个行为应该会被问斩的。”
看清来人的装束，祁本平已经知道不妙，低伏下头，甩开利刃，应该是最好的表现。
“起来吧，你现在还死不了。”恭敬地回应，才在惶恐中站起。
“认识吗？”他指指尸体，他点头回应。对方更开心了，绕着他，左右打量。不敢对视，他只好直直的盯着前方，不做理会。这样本应是安全的，可紧紧贴着的刀锋，在寒光中打碎了这一切。“你怎么逃出来的？”
“将军这是？”
“五级妖物，别说子弟毫无戒备的碰上，就是全副武装也得受重伤，好，我当你是被它的威力擦到，你告诉我，你只是微微擦伤？”转变的如此迅速，倒还真有些始料未及，“说！你是谁？”
“将军，我叫祁本平，祁门外门子弟，至于，为何不受伤，我可以解释，我是尊族法的修炼者，这术法的本领您总该知道些。”（尊族法，是祁门研究妖族招式所研发而来的，出了名的防御强大。）看看祁本平的模样，将军还没有将危险收回的意思，但也缓和了不少。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我姑且信你，现在，有事找你办。”
三
妖族境地，在这些年岁也算得上是世外桃源，妖族混乱的局面，造就了这份安静，当然，更多的是危险。
“老弟，今天的收成不错啊！”
虎背熊腰的汉子正拍打着某位仁兄，仁兄瘦弱的身子晃悠几下，应承下来，笑笑，还想走开，可那有力的掌把挣扎变成无奈，在无奈下，又陪笑着说了许久。这人，就是祁本平。早先，将军的命令是要在妖族中追寻一些灵药，虽非允许，但在暗下也不是没有子弟做过，现在，看着这融入妖族更加融洽的装束，还真是只能感叹一声，可怜。天天日晒风吹，连猎物都得靠自己争取，真是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天。祁本平得以逃脱的时候，总是毫不停留，众妖虽有疑惑，倒也接受了这个奇怪的族类。慢慢走，慢慢接近着房子，眼神又不自觉地朝一旁转，那和这里毫不相似的地方，住着谁，在干什么，一概不知，可那股强大的波动真的令人心慌，祁本平鼓起勇气想上前，再次退缩的步子，终究是制止了这一切。
房间里，潮湿、骚味、阴沉，该有的让人绝望的事都有了，摆着自己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也不夸张，祁本平像是习惯了，自己坐着，升起火，在流着油的肉旁，发呆。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晓得干什么，在妖族是这样，在人族也是这样。油淌过后，烟被散开，还没糊味，就三下五除二的被吞下肚子。接着，闭上眼，奇怪，明明脑子清醒无比，但在这里，他总能沉沉睡去。
刀架在脖颈间，冰凉的气都没能唤醒的神经是被巨力唤醒的。黑暗中，沉默不语，闪亮的眼眸里闪着光，那道光代表着什么，不清楚，一步步逼近的刀锋却实实在在的言说着威胁。
“好小子，在这里适应得不错嘛，看来不想回去了。”或许是紧张，又或者是恐惧，声音在不真切的基础上，还带着几分陌生。祁本平嘴闭上了，倒是轻声低笑起来，笑声逐渐变大的过程，耗尽了敌人的耐心，刀锋被丢下，紧紧抓着的衣领被揪紧，对上那双眼睛，阴冷、残忍、恐怖，便是真的被抛弃也不过如此。笑声仍旧不打算停止，像是真的癫狂。
“以为装疯可以骗过去，你知不知道你对面就是妖王，扔你过去，你随时被它大卸八块！”这声嘶吼，振聋发聩，说不出的恐吓，倒真把笑声夹断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回应着同样地阴狠。
“人族敢这么在妖族说话，你才真真正正的该死！”话不用继续，符纸先出手，“就用你们人族的手段让你心服口服。”炸开的绚烂响彻在夜里，点燃了一簇簇火焰。
“够了！”火球未炸，光已被消散。刀被火烤的泛起热气，远离了脖颈间，衣领也被甩开，这是放心了？谁也说不准。刀归鞘，先传出来的是大笑声。“愚蠢啊，愚蠢！为了那个地方还要献出自己的生命？要不是佩服你这宁死不屈的性子，你应该死了。”营地本就不大，在火光骤起的那一刻，凌乱的脚步声穿插在连环的刀剑声响里，渐渐逼近，此刻，它们正团团围绕着，齐指一方。
“退下吧！”
“大人……”虽带着迟疑，但还是握着剑，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了你听不到吗？测试而已，不小心走火也正常，你还要再继续？”威严，无声的，祁本平的惊愕应该也是在心底炸开，他看看眼前的人，毛皮衣料，满脸伤疤，附在身上的图腾赫赫生威，旁人一眼看去，万料不到，这是妖王。人流消散的那一刻，妖王的脸又恢复了柔和。“你们不是第一次送人来了，我们也不傻。”
“那妖王大人是打算放逐我？”
“你想的真简单啊！我把你扔在这里，你会被提防，还可以监控你，你天天只需重复生活，不觉得这才是最大的折磨吗？”
这是真的，祁本平已经意识到了。
将军正打理着狗狗的毛发，狗狗安静的躲在将军的怀里，周围又安静，又肃杀。梳子正从狗狗的身体划过，稀疏的声音诉说着毛发的柔顺，将军很专注，很愉快，他跟着，又来一次。这次，脚步声使动作停顿，好在旋即又刮起了狂风，本就吱呀的门窗有摇摇欲坠起来，将军凝决，颤抖依旧显得声势浩大，加大力度，才注意到对面站住的军士。
“说！”声音还算平稳，狗狗则更识趣，悄悄从床头落下，缓步走开。
“将军，那位子弟回来了。”
“嗯？”仿佛回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他应该才出发没五天！”
“那将军……”这是本该的迟疑，可他还在担忧自己的惊扰。
“让他进来吧！”这句话，让门外的军士长呼暗叹。
将军没有等很久，期间，他还饮了口茶，将杯子缓缓放下，等待着来人的参见。
“将军……”
“你想回来？”
话未张口，答案已经注定。祁本平微抬着头，眼神里倒是没有惊讶，他看向他，瞳孔里被淡漠沾满，就像一如往常见到的，简洁又冷淡。他开始走动，缓缓靠近身边，用着赞许的目光，拍拍他的肩膀。他的气势不言自明，他的态度也是同样的。
“你不是第一个回来的。”故事掩藏了许多情节，将军明明白白白地将它铺开，不留情面，“你觉得被抛弃了？你觉得那群人就是想折磨你？没错，可我告诉你，你依旧要那样咬牙坚持下去，想想之后的理想，祁门会谢谢你的。”
“可我不明白一颗弃子，还会发挥什么作用？”
它贴近，它离开，没有明显地震颤，它把人逼走了，浑浑噩噩的离开，听到那不断重复回响的声音。
“作用？就是被抛弃啊！”
光洒下来，无比寒冷。
四
今天的境遇同先前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可祁本平的眼神里都是虚伪，他们欢快地在同一个地方东拉西扯，他融入不进去，也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稍微的移动就把视线吸引走，更何况在这些人的包围里，异类真的无所适从。场上，欢乐的人又换了一波，不时还有着荤素搭配的段子，他沉浸着，后背被藤球轻轻击中，朝感受到的位置看，圆滚滚的球正在左右摇摆，拾起，声音也慌慌张张的叫起来。
“叔叔，不好意思啊，能把球还给我吗？”完全是稚嫩的孩童，伸伸手，他接过，眼神里还是那层冰霜，先前的礼貌就像是装出来的。手悬在半空，没有颤抖，没有疑惑，又像以前那样，收敛了笑，放下了手。
“妖王大人！”
“妖王大人！”
接二连三的响声，连接着那个万恶之源，他从人群中走来，熟悉的和他们一起说笑，距离自己只有几步路了，他又迈进了几步，坐在他旁边，看着人们继续欢笑。
“你……习惯吗？”
祁本平没有回答，眼神里甚至都没有反应。他朝妖王看看，对方连眼神都不曾移开。他也朝同一方向上望去，那是这处热闹里的另一处“安静”。和这里不同，那里是非常吵得，那里生着火，妖族围着火和火上的烤猪载歌载舞，孩童的眼睛正盯着，不时滴下的油水、爆开的火苗，劈劈啪啪的，声音和烟气都热闹极了。妖王就这么盯着，好像要把所有的影像都记在心里。
“妖王大人还不打算说些什么吗？”这是出于恐惧才跳出嘴巴的言语，得到的只有轻声嘲笑。
“就这么记着自己的任务？”他没打算转头，继续提问，“你看着这里，想想，自己是一名妖族，你觉得这里跟你们人族有区别吗？”
没有！不管想几遍，脑海里的答案都只有这两个字，可……不能说！挣扎着，真切的意识到那是多么危险的想法，那股压抑不住的念想蹦出脑海，碰到了最激烈的火花。
“唱啊！跳啊！”他在大声向人群呼喊，人群也大声的回应着，层层叠叠，“妖族的血，不是为战争流的，而是为这千千万万子民的信念流的！”这次气势转向了他，祁本平直视着那双眼睛，万千感情像利刃、像暴风、像海啸，疾冲狂扑过来，他真的无法阻挡。“你的事妖族不会让你得逞，但你就永远在这浪潮里沉浮吧！”
“沉浮吧！”
“沉浮吧！”
“沉浮吧！”
……
一浪又一浪的打过来，他真的已无路可逃。
海浪里，一双有力的手被握紧，传递着温度，也诉说着计划。
“想不想回去复仇呢？”
闪耀在金黄的光芒下，诱惑像恶魔的低语。那光，让人忽略了危险，他被紧握着手，听着他在说：
“握住它，当回去的时候，你什么都明白了！”
将军躲在光里，四下搜寻着。左看看，右瞧瞧，寻找的很是卖力。蓦得，他应该是发现了，大手向前抓着，温暖的生命又被揽在怀里。它很乖，一声不吭地享受着抚摸，大手从身体划过，它一动不动。
“你……不要动！”
它想要挣扎，大手却狠狠攥住它，它不住地挣扎，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你又回来了！”
光映得整张脸泛黄，将军还是那副神情，小狗的挣扎徒劳无功，那柄剑正默默的停着，停在脖颈。
“妖族给的？”这不是疑问，倒更显得将军冷漠。他用他的语气来一步步逼近这个可怜的子弟，“嗯，嗯，嗯，你能杀了我？”
“你能杀了我？”
“你杀了我之后呢？你走的出去？好啊，好啊，你就这么出去，被他们乱剑砍死，然后你解脱了，你就不用管在这里的子弟了！”
声声振聋发聩，连握住剑的手都开始颤抖，他慌张了，他在这一刻又想起了那名挣扎的子弟，他又怎么样了呢？愤怒的抗争没有结果，来这沙漠不出一个月就死于猛兽的袭击，最后，连尸骨都没留下。不，我不会变成那样！他下定这决心，收起那份光芒。
“将军，妖王请您今晚相见！”
将军难得的有了几分动容，他看看这名子弟，也是祁门人，可现今的凄惨，倒也真的是苦难的结果。衣不蔽体，满身黄土，满身湿疹，剑握在手上，简直比木剑强不到哪里。
“你被他们策反了？”
“我只是要你知道，他们会进攻，如果你不来，你的命保不保得住真就不一定了！”这句话说完，那股柔和终于被狂暴替代，他收起剑，朝着窗口猛跑出去。
“将军，我们……”
暗处，有人正站着，匕首因为被涂黑，没有被发现，此刻，他正等着回音，只听到将军的阻止和叹息……
夜间的沙坡很宁静，风也不似早间狂暴，刮过坡顶，黄沙也没了力气，撒撒飘落。脚步印在上面，一踩一个深坑。祁本平艰难的跋涉着，浑然不顾脚底的鞋掺了多少沙。目的地不远了，持续的行进已有了尽头，他看上两眼，关注到了那个人影。“他原来到了呀。”这么讲给自己听，大概是为了增长些勇气。前进，是不该停下的。
“妖王大人。”叫声唤醒了闭眼的人，祁本平来到他的身边，像先前一样坐了下来。“妖王大人真是谨慎啊！”
“相信你们才是愚蠢啊！”
不难理解的回答，祁本平倒是真的无所畏惧了，从沙坡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沾惹的尘土，绕着妖王又笑又转圈。
“大人，不怕死吗？”
“靠你吗？”
“那我还不够吗？”沙地本就空旷，这次是截然不同的方向传来的声音，祁本平记起来了，他也被邀请来了。
“将军，您来了。”恭敬的回礼，从转圈的位置转向将军，大声呼喊，“属下为您找来了妖王，您可以动手了！”
两边先是沉默，其后一同放声大笑。笑声混杂在一起，祁本平也听不出区别，他走到两人中间，手掌缓缓的张开，柔和又温暖，他盯着，眼神放空，声音也就毫无顾忌了。
“那么，现在呢？”
光芒散发，那抹光辉在手掌里，小小的，很温暖。两人的眼神互相盯视，亦步亦趋的朝后退去，画面无声的行进着，看着距离越拉越远，阻隔也是时候出现了。术法生成的隔膜，看起来透明又纤弱，手指处碰上去还有些滑腻，微微的释放法力，波纹颤悠悠的在表面荡开，屏障却丝毫未动，甚至在那股滑腻的手感上传来了隐隐的反弹。将军率先明白过来，他伸出手指，转过身，看着屏障，手指释放法力，看它沿着屏障疾走，走回到那个事件的中心。
“你竟敢……”
“丢弃的棋子就该有被丢弃的觉悟啊，将军，我在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啊！”无所畏惧的神情里终于加上了些许猖狂，他看着对方无可奈何，又转向妖王。
“妖王大人，你……还有同样的打算吗？”
妖王当然已做过同样的实验，一模一样的结果，只有继续回流。
“是他们抛弃你的，我做的不过是同那些本就鄙视你的人站在一起而已，你要毁掉我？”
“你们妖族不就是想借他之手来除掉我们嘛！”大声的咆哮就像毫无教养的地痞，两人互不相让。
“你们就不是？那我看到的这张符纸是什么？”术法，被刻写在脊背上的术法，在那光辉耀眼的黄色下，幽幽地泛着蓝光，它生动地跃动着，连接着身体的主人。
“哈哈哈哈哈……”大笑不止，祁本平似乎没有惊讶，继续笑着，说着，“我该说这是早有预料的？还是该说让我大吃一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兴奋，“嗯，这样在这个范围里，两位就都跑不了了。”
兴奋未过去，利剑率先划开宁静，出手！
出手迅捷，将军、妖王毫不留情，剑与罚的气势就是要把所有人吞噬。剑刚动，燃烧的火焰也同时烧到面前。“轰”响声、热浪，披散着，在空间内扩散，绚烂无比。
“将军大人，身手不错啊！”
嘲讽本就是该出现的，将军的反唇相讥却被哽在咽喉，只见，剑的前端在火光散尽后，冒出了翠绿色，悠然抵抗着侵袭的全部。
“妖王大人，你也不差啊！”
“呵呵！”轻笑，那副嘴脸令人生厌，“嗯嗯，比一些明目张胆陷害手下的人好一些。”
“可我怎么觉得您的那些行为更杀人诛心！”
一来一往，握着的符纸都显得黯然失色，身后的法力还在流转，却……无用了。
“够了！”他用大喝打断，看着将军，满脸不屑，“嘲讽就免了吧，现在，那家伙才是重要的吧？”他们看过来了，他看到了，可他……在他们眼里，那个濒临崩溃的人形摇晃着，大概是难以支撑了吧，手握紧，又松开，来回反复。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
重复的话是在坚定决心，可……他还是没有停止摇晃！
“很难下抉择吗？”这是妖王的问题。
“我……”
“不是下定了杀死我们的决心吗？”这是将军的质疑。
“不是的，不是的，我明明……”
“明明那么想杀了我们？”共同的呼唤。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啊？你的坚定的决心，你得不想被看扁的意志，动手啊！”大喊，大吼，两个人就像是坚定地礁石，一同呼喊，质疑。
“你不过是在可笑的自怨自艾。”
这应该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祁本平的手终于不再摇晃，他们对他的忽略，他的无语人生，他的愤怒，分明足够了，可……无力地抗争，卑劣的威胁，到现在看来，只是自卑者可笑的宣泄罢了。
“我……我……”
不住地回响，不停地重复，冲开结界，游荡在黄沙里。
“轰……嗡”
符纸炸了，被狂风黄沙送来，两人看着，听着……
“救救……救……救救我！”
他最后，是这么说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