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今年六月份离世了,但我十一才得到这个消息,我知道这一年诸多不顺,妈妈面临,女儿出嫁,还有唯一一个老爸爸的离开……
2020年,我们陪姥爷过了九十大寿,过完年的正月,舅舅舅妈,姨姨,哥哥嫂嫂,小侄子外甥女,四世同堂,20来号人再一次齐聚一堂给姥爷过九十大寿,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饭,因为疾病附身,那时姥爷已经行动不便了,不停地喘气和咳嗽,从老屋用轮椅推着,在桌前一家人合影录像,每逢重要节日,舅舅的一个电话大家便会齐聚到来,只有在外地的老舅和舅妈没到齐,人生所谓圆满!八十岁牙齿一颗都没有掉落,子孙满堂,儿女陪伴在身边,姥爷很高兴,但那次精神明显已经有些恍惚,吹着蜡烛,吃着蛋糕,欢声笑语中,八十大寿就这样很快过去,平常的日子都是姥爷一个人度过,喜欢东家看,西家聊,他很喜欢打听别人家的故事,只要是他认识,上一辈,他都能说出一个大天来,舅妈说他是胡诌,也爱搬能是非,因为这个没少得罪人,这个经历文化大革命走过来的人,他说有粮食在,人就不倒! 真是在饥荒走过来的人,在记忆里小时候他总是喜欢和我讲他那个年代里的故事,一分的钞票怎么养活了一大家子,他的外婆带着他在日本鬼子家门口讨饭,一碗大白米饭,一路荒逃来到了东北,和姥姥组建了家庭,他爱护他的土地和庄稼,他屯起来的粮食满满一仓,后来他再也干不动地里的活,他的粮食还在,那是他年轻时候挣来的资本!
童年里姥姥家的模样,在那里有我们戏耍的河川,树蘑菇林子、一眼不望尽头的麦子地,还有舅舅的果树园子,果树、梨树、秋天里,姹紫嫣红,园子有一只大黄狗看护果园,一条用碎石头铺出来的小路,一条傍着石头路的小溪沟,山色青翠,有水流潺潺,环的是西湖连绵的群山,依的是西湖生生灵动的水。最美丽的小乡村,姥爷的屋子挂着妈妈姨姨舅舅小时候的照片,古老的家具摆设,后来娶进新人,房子翻新了又翻,格局划分四室一厅,红砖绿瓦的房子,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
小时候最喜欢去姥姥家,姥姥家总是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手打大快酥饼干、罐头、麦乳精、方便面,每次去姥姥把这些瓶瓶罐罐摆上一桌子,明明知道回家后要遭到母亲的白眼和数落一番,我也要吃上一些带上一些。长大后在外回家每次聚少离多,短暂的只是去姥爷那里看望他吃上一顿饭,他会问你,学习怎么样了,多久毕业,……清澈爽朗的天空,蜿蜒巍峨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麦子田地……
“吾心安处,是吾乡”。
那是妈妈的故乡!
但我小时候每次都是陪她回去!
再长大,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
每一年过年正月初三都要回舅舅家。依然不变但聚会每次人都不会齐全,每次去,停留的时间也比较短暂,在外每次回家聚少离多,一家子人去热热闹闹围成一院子,饭后一家家人又离开……
团圆过后,日子,将只剩下他从清晨坐到夕阳的漫长张望。
老屋还是姥爷自己,轮走时,眼里泛着泪花,想下地送往,又下不去,眼里有恳求和奢望,这么多年,外出学习、工作在外,每每离家我在父母的眼里朦胧似乎也看到这一瞬间,鼻子每次都是酸酸的,正如妈妈和姨姨组建新的小家庭,自己小家的那份事业永远都忙不完,舅舅家秋收的麦子,妈妈每年都要回去帮忙,但她还是要回来,家里有上学的孩子要看护,姨姨做了外婆后女儿的孩子就是她围着转的小棉袄,亲情的割舍大概就是从,曾经最亲密的家人,变成现在彼此留了距离的亲戚。成家之后,兄妹之间也是如此!从幼时无话不谈到甚至可以为了牺牲掉自己而成全兄妹,成家立业组建新家,有了新的牵连,各自去串联新的故事。时至今日,为了生计远离家乡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漂泊在不同的城市,灯红酒绿,霓虹漫天,拥有万家灯火,各家有各家的难事,谁也顾不上谁,有些是不可分享的,亦自己独揽的,小时候家是避风港,长大后,家是永远再也回不去的远方,成家后要做选择,在小家和父母的位置上做一分权衡轻重的割舍,一代人一代人这样的方式在过。
我一直都在庆幸我们给姥爷过了九十岁的生日,那年的八十大寿也是很圆满! 姥爷一直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前几年身体硬朗的时候他经常会念叨要出门坐火车,因为他一辈子都没有做过火车,那是他九十岁之前的心愿,时至今日未有人脱开身,完成他的梦想,有一种悲伤,叫作“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希望成家嫁进来的母亲可以对待她的娘家人更好,也不想因为我们小家成为母亲的牵绊和心伤,日后成为不可弥补的遗憾,我们母女之间日夜尚长,可细水长流,……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姥爷是最孤独的,因为骨子里的一身倔强和挑剔,又爱八卦,避免不了吃儿女嘴上的亏,道理不听,自己的那套理论倒是生搬硬套,很是哲学!身边的孙儿、外甥们很疼他,亲戚也格外照顾,他对别人有一种长长的盼望和牵挂,妈妈说姥爷比姥姥幸运的多了,我觉得也是,姥姥离开十多年,在那个贫瘠的生活条件不够富足的日子,姥姥吃不到好的营养品,享受不到好的医疗条件,好多现在新鲜的事物她都没有赶上 ,离开的时候也是被病魔所折磨,走的很痛苦。
姥爷得了儿女的关照,吃喝穿都不落,印象里妈妈对姥爷说话总是感觉不够温柔,姥爷骨子里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妈妈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成员多,负担重,姥爷想把妈妈送人,但姥姥不舍庇护她,我有一个好的孝顺的舅舅(大舅)他的孝,是出名的,姥爷生病多年在床榻前所谓鞠躬尽瘁,端汤喂药,任劳任怨是他,十里八乡的大孝子。姥爷走时他说还没有伺候够姥爷……
爱,穿越四季。熬过了冬的寒冷与枯寂。
生命的尽头不是终点,那是另一种开始。
在妈妈的隐瞒所有的信息被拦截,舅妈发朋友圈从包头赶忙回来,我问她怎么回家了,要待多长时间,后来朋友圈开始屏蔽了我,在远方的我,并不知道姥爷离世的消息,母亲在那段时间输了很多液,今年也许有人注定要离开,有人念念不忘,过去的姥姥家对我而言,是陪伴妈妈回娘家,路虽漫长而远,但我依然乐此不疲! 看着舅舅们永远割不完的麦子那是一种长长的哀叹,今年舅舅又种了很多麦子,大片的麦田,我想也是一望无际……
那个倔强的,牙齿一颗没有掉落,踏踏实实本本分分一辈子种庄稼!庄稼是他的命根子。
这是有关于我的姥爷姥姥舅舅妈妈一代人的记忆。
风吹麦浪,十几岁的一个清晨,拨开时光的脸,我还是那个孤孤单单的少年,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