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古代有雅士吴季高为追求饮食清淡,舒爽适口。想到做一道“石子羹”。在山间清澈小溪处,取带藓小石子一二十枚,用泉水煮之,味甘于螺,隐然有泉石之气。此士颇得愉悦,倍感高雅。
那刻,感此先辈迂腐,小溪石子煮汤,还味甘,还颇喜泉石之气。我憋不住地笑,不解其义。而立后,外谋生。仲夏某日,忽然想起,老家巩南夹津口山间,家中灶上的蜀黍瓣汤焖好了。一锅子烀烂软糯,汤清瓣黄,那口感,那视觉,不也是愉悦无比,雅致非常吗?
儿时某午后,一小童踮脚灶前。双手握勺,颤颤舀满一瓷碗瓣香;回望无人,悄悄拧开糖罐,狠狠挖几下白砂糖入汤,小匙“咵铛咵铛”疾响。小心捧着,蹲靠在墙脚,着急忙慌吹吹喝光,瓣香满嘴,甜糯芬芳。只因前天牙疼,娘不再让吃糖。这蜀黍瓣汤加白砂糖的解暑秘方,得偷摸暗享。清清的随心一忆,喉结一阵子乱响,口水随之泛滥,齿颊竟然生丝丝回香。
巩南山镇夹津口,坐落于钟灵毓秀的嵩山北麓。山壑优美,物产颇丰。海拔高的地方,小杂粮作物尤为味足,特别是粒如金贝的蜀黍瓣。蜀黍瓣,又叫玉米仁或玉米瓣。巩人惯称之蜀黍瓣,祖辈如此。山地蜀黍生长期绵长,颗粒丰满,个个有肉。淀粉,玉米胚芽糖爆棚,口感新异,很受人稀罕。
初夏,取储存一冬天的新蜀黍,装一布袋,到磨坊打蜀黍瓣。磨坊里,各种机器“嗡嗡嗡”地狂响,让人震耳欲聋。你大声吼:
“打点蜀黍瓣?”
那边,白发白眉磨面机旁的坊主过来,凑到你面前,吐沫星子乱飞,大声问:
“磨面?要等一会儿”
“我打蜀黍瓣!”
你边喊边打开布袋,坊主明白了。拖过布袋,磅上一约斤称,开台剥皮机,解口,托举,倒进机器,“卜啦啦卜啦啦”剥皮蜀黍流出来,流到铁桶里。一阵子蜀黍的甜气、面气迎鼻而入,你不由皱鼻深吸了两口。来回上下,几次接完,剥皮就好了。坊主吼一句:
“大点?小点?”
你说句“大点,大点有嚼头”
坊主提起铁桶,一使劲,“哗啦”剥皮蜀黍就进了大眼箩口的粉碎机。又是一阵子“卜啦啦卜啦啦”急促声响,蜀黍就变成了蜀黍瓣。一出磨坊,历经半天各种面味洗礼的耳朵,“翁嗡嗡”依旧空耳回响。
打好的蜀黍瓣金光灿灿,像一堆金贝壳。间带一丝乳白,触之表面光滑,内质坚硬。所以,蜀黍瓣熬汤,须不急不躁,小火慢焖,一直焖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才产生烀烂软糯,简单一味,也是来之不易。
夏天,阳光火辣,空气热灼。老家巩南夹津口,蔚然深秀,野芳幽香,佳木繁荫,凉风习习。午后,老瓦房院子的浓荫中,有人哈欠不断,迷糊摇扇翻书。一锅蜀黍瓣汤焖着,“咕噜咕噜咕噜”淡定地轻香,透着暑热黄天下的难得安闲。
傍晚,夕阳挂山,云霞散乱。一盆清凉透香上桌,那是蜀黍瓣汤。不顾礼仪,自顾舀上一碗,“吸溜吸溜”几口,稀的入肚,稠瓣嚼香,连喝两碗,心舒情畅,爽!赶紧让人几碗。诱人的黍香,总让人稀罕,像十八九岁,孩子他娘。
巩南夹津口山秀景雅,并有极舒爽的蜀黍瓣汤。宽松地讲,可以媲美古人“石子羹”之美。异曲同工,悦人于无形。让游子的思念,挥发的如群雁栖霞,饿虎寻羊。
一碗蜀黍瓣汤,一肚子乡愁柔肠。遥念山乡,巩南夹津口的故山旧岭上,众鸟高飞,孤云独去,谁能与我同坐呢?是清风明月;还是清雅舒爽,一碗金黄,简简单单的一碗蜀黍瓣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