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父亲打电话告诉我家里的老屋要被拆除了。我听之心中一震,良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句:“真的保不住了吗?”父亲叹息着说:“保不住了!即使国家不拆除,它也会自己坍塌的。”我请求父亲:“能把门前的那棵柿子树留下吗?”父亲没有回答,但我知道他会答应我的。
还记得年前回老家,老屋在历经多年的风吹雨打后,厚厚的土墙被刻上了沟壑般的伤痕。屋上的青瓦长满了杂草,即使是在寒冬时节,那些杂草也依旧嫩绿,在风中摇曳,独占风采。旁边二叔家的老屋早已顷塌,只留下一堆瓦砾,它们依旧守护着脚下的那片故土,诉说着昨日的故事。老屋老了,唯有门前的那棵柿子树依旧健硕。
从我记忆开始,那棵柿子树就已经在那里了。小时候我曾问祖母,到底是谁将它栽在屋前。祖母似乎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她嫁给祖父时就有了。但无论怎样,这棵柿子树都是我童年时的快乐源泉,也是我童年欢笑和苦痛的见证者。
一阵春风吹来,历经整个寒冬的柿子树便开始苏醒,渐渐穿上绿衣。我最爱站在树下,听着风儿抚摸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叶儿们也似乎都在互相低语着。小时候,我总是好奇为什么柿子树不开花却能结果。母亲告诉我,其实柿子树开花了,只是花的颜色不鲜艳,加之绿叶的包裹,所以不太能引人注意罢了。
夏天的某一天,我惊奇地发现柿子树下出现了一个个小青果,青杏儿一般。母亲告诉我那就是刚长出来的柿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随着柿子花的凋落,一些柿子也跟着落了。看着地上的青果,我心疼地对母亲说:“真可惜,柿子又少些了!”母亲笑着说:“傻孩子,你仔细看看,树上有那么多柿子呢,结得太多反而不好。”当时我并不理解母亲的话,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盈满则亏”了吧!就像母亲种庄稼一样,不能种得太密,不然是会弄巧成拙的。
在炎热的夏天,柿子树总是撒下一片阴凉,那是我和弟弟的乐土。白天,我们抓住在树上叫个不停的知了,然后用黑线绑住知了的一条腿,看着它飞,听着它叫,玩累了就又将它们放回树上。每当夜幕降临,我们便一人搬一个小木凳,并排着坐在树下乘凉,月亮撒下光辉,给大地铺上一层银霜。我爱闻稻花的香味,也爱听青蛙呱呱的叫声,那时觉得那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写得真是好。每当弟弟用手指着月亮时,我就吓唬他说:“不要指月亮哦,因为月亮会在你睡着的时候来割你耳朵的。”听了我的话,弟弟忙放下他那胖乎乎的小手,我则在一旁偷笑。如果母亲恰巧听见了,总会说我一两句。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柿子成熟的季节。每到这时,鸟儿们便争先品尝那些又大又黄的柿子,我曾无数次抱怨那些讨人厌的鸟儿,所以我总会拿着一支竹竿驱赶它们。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些红柿子并不甜,它们依旧涩涩的,因为我家门前的柿子是需要摘下来,密封一段时间才会变得香甜。柿子摘下来后,母亲总会将它们一个个放进罐子里,然后叫我和弟弟去田边挖些稀泥回来,好将罐子封严实。密封一周左右,柿子就能吃了,这时的柿子才是甜甜的,脆脆的,干活之后能咬上一口真是最幸福的事儿。
几十年过去了,门前的柿子树苍老了很多,寒来暑往,它也依旧站在那里,开花结果。只是再也没有人愿去摘下它的果实,将其密封,再吃上一口。如今,陪伴它的老屋就要消失了,或许不久之后它也要远去了,徒留下我记忆中渐渐走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