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部宿舍有三栋,三栋楼四周皆为初中部学生自行车摆放处。之所以叫做摆放处,是伟大的校规所定,自行车要紧紧挨着彼此摆放,男值日生有一项重大工作,就是将自行车摆得横连一线兼不分彼此。这项费力的工作特别不讨好,在车主们需要自行车的时候,又难以找到,又难以拿到,而且很可能是自己早上刚刚造的孽。连自己都不讨好的这种事情,该是多么天怒人怨。
为了避免茫茫车海中找自己这种惨剧,郑晓晶总是尽量晚点去拿车。中午下课,安静陪郑晓晶去取自行车,遇见了李博和八班的一个男孩。
李博先看了一眼安静,安静没抬头,李博这才和郑晓晶打招呼:“哥。”
这个与性别相反的称呼,在东北有着更深的含义,几乎等同于对能力远高于自己的人的全面敬仰。郑晓晶笑笑,安然接受这个称呼;安静显然见怪不怪,依然安静着,装作一个淑女;八班的男孩立刻转头看李博,随即转回头颇带着几分恭敬说:“原来你就是他总说的哥,我是邢牧正,早就想认识你。”
郑晓晶没搭腔,李博说:“哥,他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一直特别仰慕你的大名,当然,这主要是我的功劳。”
安静说:“你不要总在外面说晶晶的事情,她毕竟是个女生……”
李博闻言立刻泄气:“哦……”
邢牧正说:“说的都是好话,有义气啊,学习又好……”
郑晓晶延续了慢吞吞的风格说:“我还要回家吃饭,没事我先走了。”
李博说:“没事,没事,哥你走吧。”忍不住又看安静。
女生们习以为常地从李博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邢牧正看她们走远了,说:“你瞅你那熊样儿,就是再喜欢吧,还至于?”
李博羞涩得很:“啊,你看出来啦?”
邢牧正说:“那都多明显了,还能看不出来!瞅你下死眼瞪着人家看!郑晓晶旁边那个就是安静呗,长得真挺好看,就是太瘦了,没有女人味儿。”
李博说:“我就说啊,多好看!但你不能相中。”
邢牧正恨铁不成钢:“哎呀妈呀,你可得了,朋友妻不可戏我还是知道的,你怎么能对哥们儿还有这种担心?!”
“朋友妻”这个定位,让李博一下子脑补二十年,孩子叫什么名字都认真苦恼了一下。
邢牧正在他肩上一拍:“别他妈的花痴了,说点正事儿行不行。先去吃饭吧,你跟我说说那个什么值周生。”
李博的美梦被惊醒,有点跟不上节奏:“哦,哦。值周生。哦,今天吃食堂吧,没钱了。”顿一顿又问,“什么叫女人味儿?”
邢牧正双手比划了一下,曲线玲珑,这个笑点足够他们走向食堂,消灭一切难吃的东西。
郑晓晶推车向北门走,安静就跟着,想了想终于还是说:“晶晶,李博要是找这个男生,就是想打架的意思……”
郑晓晶说:“嗯,就是他啊,那可有点难办。”
安静说:“是啊,可是这样的话我看你也不要管了,伤了你和李博的感情。”
郑晓晶说:“那倒不会,我说什么他不敢不听。”然后笑了,“你说你是不是红颜祸水?”
安静说:“李博是为了他自己面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他逃老路课出去打架,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我这是为他好。”
郑晓晶说:“你到底是为了李博还是为了那个白……?”
安静说:“白庆。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情,你发现了吗?晶晶,这事你摆平了,可是功德无量。”
郑晓晶嗤笑说:“我摆不平!”
越来越多的人为了这件事情费心,就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风暴眼,然而引发风暴的白庆正在家里睡得昏天暗地,连梦都没多做一个。
下午的头两节课,李博没有出现。
到了第三节,数学老师一次性发了三张卷子让做,教室里气氛奄奄一息。李博来了,大大方方地猛力推开后门,巨响惊醒了混沌的人群,盘古开天辟地一般,孩子们精神为之一振。数学老师气得头痛,知道说了无用,忍着没出声。
李博施施然坐下,周围几个小弟赶紧伸长耳朵等待指示,李博说:“放学。”小弟们心领神会,简直迫不及待。
有一个小弟兴冲冲问:“带家伙不?”
李博叹了口气:“就一个人,咱们去一堆就已经够呛了,还带家伙,多跌份儿。”
另一个小弟忙批评前一个:“就是,就是,瞎说什么?到时候咱们都不应该上……”
李博又叹气又摇头:“你们不上也不要当着我面说好不好,那我带你们干什么?”
数学老师涵养再好,也终于拍了下桌子,场面安静了。
卷子如雪,白花花地没完,郑晓晶和安静向来各写一半,两人还都效率极高,如今三张都写完了,正好李博来了,就把第一张卷子传给他。
李博打开一看,卷子里有张纸条,是郑晓晶写的。李博回了纸条,拿过卷子奋笔疾书。
郑晓晶看了李博回的纸条,对安静说:“放学咱俩得去东门。”
安静领会了话里不安的意思,心神不宁地装作看书。
小弟们跃跃欲试忍耐到放学,女生们焦躁心烦熬到放学,铃声一响,双方各自奋力收拾东西离开。
李博和小弟们在学校里还是比较避忌,几个人分散着到了北门外。
邢牧正早到了,八班一个男生从他旁边路过,不知怎地邢牧正忽然从背后一个飞脚,把男生踢倒在地。李博走到北门正好看见,连忙拉住,问:“他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