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乐青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现实的人,她想把家乡光秃秃的山种满树,她想让留守的老人能三餐温饱,更想让留守的孩子有间明亮的教室,更好的是在做这些的同时能有一个看得过去的男人携手此生,这是她最大的愿望。
不过目前,这一切都只是不切于实际的空想。
因为她,还是一个大学生,母亲体弱多病,哥哥工作才稳定。
所以她只能把那些想法放在了心低,老老实实的读书,顺便找点专业对口的兼职。
校园超市里,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啥?还没上任就被炒鱿鱼,你也太衰了吧!”乐青丽的死党费圆一边喝着雪碧一边吐槽。这份兼职是在一个机构当美术老师,还是她牵的红线,竟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生生斩断。
乐青丽说:“那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
请别小看“个子高高的男生”这句话的威力,在这个男生稀少的女子校园,就连路边招兼职的也是男子优先,女子靠边。
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孩子,在这个学校就是国宝级待遇。
费圆根据自己的想象来说这个男孩子的样子,乐青丽被她嘴里各种形容词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说:“他的脸型有棱有角,高鼻、深眼、阔额、窄颊,总的来说体格雄伟,五官坚毅。有些像西藏人,但整体的感觉却又很柔和。”
“嘘,别说话,”费圆两眼放光,激动的直拍乐青丽的手,示意她往奶超市门口看,“帅哥哎,快看帅哥。呀呀呀——帅哥往我们这来了!”
只见一个男孩子直接来到她们的桌子前,向乐青丽伸出手,说:“乐青丽同学,我叫田然,你好,又见面了。”
乐青丽无视费圆满眼的星星,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田然说:“是向机构的老师打听的。”
“你就是那个程咬金?”费圆变脸,防备的眼神看着男孩子,“打听我家的小丽丽做什么? ”昨天和闺蜜抢工作,今天来炫耀自己长得帅有饭吃?
“不干什么。”田然搬了个藤椅坐下,拿起桌上的价格表,“我请你们吃冰激凌吧,就当交个朋友咯,喜欢什么口味的?”他把价格表递到两个女孩子的面前。
“阿圆,有人请客,咱就别客气。”乐青丽不太擅长和男孩子接触,但也不抵触。加上她从来没有那种少女幻想,所有男孩子在她眼里,不是哥们儿就是姐妹,特别是这种女子居多而大多男子偏阴柔的学校,出现这样一个阳刚的男学生愿意跟她们示好,怎么滴也得拉拉关系,今天他请客,明天请回去就行。
费圆一想,“也是,咱家小丽丽可是跆拳道黑段,没人欺负得了你。那我可点啊。”这句话是说给某人听的。
田然看着她戏精附体一笑了之,记住了她们要的口味去前台买单了。
费圆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有些纠结,叹气道:“唉,虽然很帅,但帅的不是我要的类型,这么比起来,还是我家的小男友好一些。”
乐青丽想了想费圆家的小男友那风一吹就能倒的形象,想着:阿圆果然是保护欲望强,女汉子中的汉子。
田然一手一个冰激凌坐回位子上,先递给了费圆。
就在乐青丽接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巧克力冰激凌在了田然的T恤上。
乐青丽怪不好意思,随口说:“衣服脱下来我洗吧。”本就是一句客气话,何况这大夏天的,一件T恤不至于让别人洗,不然就是丢了绅士风度。
没想到,田然毫不客气答到:“好。”
乐青丽:“……”
费圆:“……”
传说中的厚脸皮啊!
2、
这一洗一还,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乐青丽又找了一个兼职,到了星期天,她去了跆拳道馆,一路上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在街角拐弯的地方,她躲了起来。
等那人过来,竟是田然。
“你跟着我干嘛?”乐青丽不解,看田然手上拿着本书,他应该是在看书吧?
“我……”田然挥挥手里的书,“噢,我本来是在操场的一个小角落里看书,看到你出了校门又走得急,然后就追上来了,我现在也忘了自己是在干嘛的。”
他可没忘自己是来干嘛的,但真实想法现在不能说,连哄带骗的跟着乐青丽到了她兼职的道馆给自己报了个名,并指名要乐老师教。
乐青丽自然是愿意的,多教一个学生多一份收入。
下了课,两人找了个安静的楼道休息。
乐青丽率先展开话题:“你喜欢黄易大大笔下哪个角色?”
“你说的是我早上看的那本小说啊?”田然是男孩子,喜欢看那种武林雄风江湖豪情的文章,早上那本书叫《大唐双龙传》。“最喜欢的,自然是徐子陵了。”
“我也喜欢他,”乐青丽说,“这是一个被读者捧得像风一样的男子,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懂她,能配的上他。”
“当然是在他笑的时候能看到他的忧伤,在他忧伤的时候能感受到他的坚强,在他坚强的时候愿给他敞开胸怀容纳他的脆弱的女子,所以最后和他在一起的是石青璇。”田然把他对徐子陵的理解说了出来,继续说,“我其实很羡慕他,能和知心人相伴终生。”田然无法理解,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非得分开了!两人天各一方,却又互相牵挂。
乐青丽看着眼前的田然从眉宇间升起淡淡的忧愁,眉头一皱,紧接着恍然大悟:难怪眼熟,这是跟她同寝的刘盈暗恋的对象。当初刘盈还拿着照片到处炫耀,说这是她男朋友。
现在瞧这田然的样子,也像是心里有人,难道是刘盈?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是有大志的人,爱情这玩意儿,想想就好,不必当真。
晚上,费圆把乐青丽拉到自己的的寝室,郑重其事地说:“好妹子,姐为了你一生的幸福,四处打听,这里全是田然的资料,你看——”
小床上,只有一张A4白纸,写了几行字:
田然,十九岁,黄梅人,家有三口人,他,他妈,他外婆。成绩和人品皆属优良。喜欢看书,时常闹失踪。不吃烟,不喝酒,不熬夜,不打游戏不打架。喜欢藏语歌。生活简单。
费圆说:“好苗子啊,好好调教。”
乐青丽不在意道:“既然是好苗子,就不要交到我这儿来去摧残了。对了,约好了今年暑假一起去西藏,到时候别掉链子啊!”
费圆做了个OK的手势。
3、
“田然,你家不是在黄梅吗?怎么西藏也和你有关系?”乐青丽问到,就田然在他们出发的前一个星期,费圆掉了链子说要和小男友去别的地方玩儿,这时候田然打电话说邀她去他家乡西藏玩。
田然神秘一笑:“我没和你们说吗?我祖籍西藏墨脱,出生台湾,现居黄梅。”
“有了你这个向导,就不怕迷路。不过田然,你几岁离开西藏的?”
“四岁的时候。”田然回答。
“四……四岁……”乐青丽有些想问: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很快这些都放在了脑后,火车出发了。
离西藏越近,乐青丽心里越是暖暖的,墨脱,藏语“隐秘的莲花圣地”,是她向往的地方。
连绵起伏的高原雪景,洁白无瑕的哈达,空中传来隐隐约约的扎西德勒。
西藏,近了。
二五零国道,还通向一个地方。
拉萨甘丹寺。
那里有很多修道僧人,他们愿意耐心倾听俗人的声音。
在这里,乐青丽遇到了她十五岁那年遇到的苦行僧——南索桑吉。
旅馆里趁着田然出去的时间,乐青丽一个人来到甘丹寺,穿过大殿,游走在众佛之间,他们神态迥异,每尊都栩栩如生,他们用自己独特的姿态俯视众生。
晃晃悠悠,她来到一处佛舍,一抬头,见这佛舍叫“长生殿”,这名字,像一个戏剧名。
屋里有一个僧人双手合十,结跏而坐,口念经文。
这是僧人的早课,那个僧人有些眼熟。
缓缓进了门,屋里面凉意十足,房里布置也是简朴素雅。
僧人背后的墙上,有一块大木牌刻的一个“禅”字。
经文声停下,换成了另外一句话:“你来了。”
4、
田然停在门口,以为是和他说话的。
屋里有别人!
他一个闪身,躲在门后。从缝隙中看出去,只见乐青丽立在那人身前,虽看不见表情,可是那背影,足以让他铭记终生,他赶紧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乐青丽说:“是啊,我来了。我还是叫您桑吉叔叔吧,您一如既往的让人想亲近。”
南索桑吉请她上炕坐,她坐了。桑吉才说:“现在的你咳咳……比当初平和多了。”
乐青丽笑了:“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来那么多愤世嫉俗啊——”
想她当初,学着离家出走,街头遇到了流浪的僧人南索桑吉,两人谈了将近三小时的话,告别时,南索桑吉说:“你像一朵在高原雪山静静绽放的莲花,你所拥有的灵性终将有一天带你上神秘而宁和的高原。只要你想,我们会再见。”
不知道是因为有他这句话才叫乐青丽对西藏执着,还是因为她曾经话语中对西藏的向往叫南索桑吉,有了这个结论。
“嗯,对了,桑吉叔叔,当年您说是和儿子有误会,想去见见他。现在和您儿子的误会解除了吗?”
“咳……咳……当年,我没找到他。后来他大了,也会时常回来看我。误会不误会的咳咳……我一个出家人,也不在意了。”
“您身体不好,还是好好静养吧,我不打扰了。”乐青丽双手合十,口诵:“扎西德勒。”
女孩心中有了计较,从炕上起身,嫣然一笑,为屋舍中添了一丝烟火气。
乐青丽前脚离开,田然便进了屋子,南索桑吉还在咳嗽。
“阿爸……”田然手里拿着药,倒水给他喂了下去。
“哦,是诺布回来了。”南索桑吉缓了缓气,目光依旧慈祥,“回来了,多留几日吧。”
看着自家阿爸沧桑的脸庞,田然说不出拒绝的话。“阿婆说您不吃药,身体不好,就得吃药。还有,对不起。您永远是我爸。”心中结乱了这么多年,他终是鼓足勇气,回来跟阿爸说一声对不起。
“都过去了,过去了。”僧人的声音很是和蔼,看着田然,笑眯眯的。
两人说开了,一时相处和谐。
田然憋了一会儿,对南索桑吉说:“阿爸,刚刚那个女孩,我喜欢她。”
南索桑吉以他过来人的眼光来说:“那就去吧,去吧。”
5、
这次西藏之旅,要乐青丽彻底放飞自我。
她想抛开目前所有的烦恼,融入这个没有一丝杂质的高原。
他们俩路上搭了一个藏车,向墨脱方向去。
路上总有一群憨态可掬的藏地猪打劫,藏民的车上还有别人,一大伙年轻的人望着外面的风景,都忍不住跳下车来,在此地留下到此一游的标记。
还好他们只是照照相,并未真动手。
到了墨脱,俩人一起玩疯了,乐青丽给格桑花儿拍照,田然偷偷的给她拍照。
他们到了田然的老家,现在成了旅游景区,老屋不见了,大树不见了,只剩下满山的经幡和一路的格桑花。
“十年,足够你我用青春完成一半的梦想,到时我想再回到这里,看看家乡的花,吹吹家乡的风。我现在再次邀请你,一起来吧!你来吗?”少年的视线一直落在女孩的身上,问出这话时满眼希翼。
乐青丽想也没想回答:“好啊!”她很喜欢这里,也想给自己订下一个十年期限,看十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田然却没想到,自从这次之后,乐青丽回到学校一门心思扑在了学业上和工作上,这毕业之后,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工作上。
短短三年,她完成了最初的一些计划,慢慢向她想去的那个领域发展,又一个没日没夜的五年,她成了一个小有成就的人。
一晃就十年,他竟然没有机会告白,好在他守在身边,追随她,陪伴她,没给别人可乘之机。
今年植树节,乐青丽在老家又种下了十万株幼苗,想着入夏的时候,该去一趟西藏了。
再次踏上前往西藏的路,她二十八岁,既可以躲避老妈老哥轮番逼婚,又可以给自己放放松。
如今她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镜片下的眼不知看了多少聚散离合,对于婚姻的归属,她心中有数。
这一大早,田然在她家楼下等着,两人打算开车进藏。
两人直奔目的地,一路风餐露宿对他们而言就是享受,到了墨脱,那地方没有变。
格桑花海中,田然递给乐青丽一个长方形礼盒。
乐青丽打开盒子,有一个精致的相册。怀着好奇打开相册,里面的女孩全是她。
乐青丽自认为自己不够漂亮,却被人拍成了美丽之花。
照片有她在影楼拍写真的,有她在跆拳道馆教学的,也有她坐在篮球架下出神的……还有他们俩的合影,就是这合影是p的。
往后翻一张又一张,她看到那天在长生殿的相片,只有一个背影,相片后面写着:如果人要有信仰,那她就是我的信仰。
还有许多她这十年来在朋友圈里发的个人照,最后一张,是她当年拍格桑花时的照片。
“呵呵呵……你这是拍花还是拍人呢?怪难为情的。”乐青丽努力把眼中打转的眼泪压回去,这张后面写着:我愿十年并肩护你,请你予我此生携手的机会!
这段话的日期,是昨晚。
“咔”的一声,乐青丽抬眼看去,只见田然故作痞气地说:“一直遗憾没能拍到你哭的照片,这跟好补上。”
乐青丽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田然起身搂住她,说:“嫁给我吧,以后,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怕别人看到,谁笑你,我揍他。”
乐青丽见他这胜券在握的模样,故作姿态道:“嫁你啊,这得我妈同意才行。”
“阿姨那里,你不用担心,估计她早为了你这个大龄剩女急白了头,我收了你,正好。”还有就是,他跟阿姨之间现在只剩下送彩礼了,当然这事儿,不是现在说的。
“阿然,谢谢你,我一直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乐青丽也是会说软话的人,“有你,真好!”
第34周第2篇总101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