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当林深深走在人潮汹涌的涩谷街头，她突然想起了程沉。

好像，往后再没有遇见过如他那般灼热似火的人。

拥堵的人行横道，对面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广告和MV。林深深仰头，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她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点开了微信的语音通话。

无人接听。

信号灯在这时候闪成新绿。林深深夹挤在人群里，沉默地向前走去。

是那个无数次出现在电影中的十字路口。

人们在那里擦肩而过，场面宏大又壮观。

林深深被定格在陌生人的镜头里，静止成一段精致的剪影。

这是一座纸醉金迷的城市。

饮食男女，声色犬马。

来东京三个年头，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尤其是工作以后，日子过得飞快，还没来得及缅怀青春，林深深便已跻身中年少女行列。

早就习惯了身在异乡的酸甜，既非光鲜亮丽也非苦不堪言，生活么，在哪都一样，生老病死，周而复始。

周六的夜晚，涩谷人山人海，八公雕像前站满了人，欧美脸亚非脸，形形色色。奇装异服在这个潮流云集的地方，只是宝马香车背景图上的点缀。

林深深去见一个网友。约在Wired Tokyo 1999——与书屋完美结合的咖啡店：布置着无数杂志、书籍以及唱片。

Lemon，美日混血，高个子，长睫毛。

林深深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他，比照片上还要好看。

 “Hi，深深！我在这儿。” Lemon笑着对林深深打招呼。天知道这个人怎么连中文都说得如此溜，他站在那里，实在太惹眼，已经有好几个日本女孩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他。

林深深礼貌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Lemon。”

一杯冰咖啡，一杯热卡布奇诺。

夜晚的光线隐约透露着丝丝暧昧，林深深有些心不在焉。对这样的约见并不热衷的她，却机械地一直在重复着，扒开一层又一层的人只为了寻觅一张脸。

应该是，可以像那个人那样直白的、热烈的。

Lemon侃侃而谈，而林深深的思绪则飞到了不着边际的远方。

她再一次在喧闹中不知不觉地出了神。

直到，摆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程沉的回信：有事？

不过简单的两个字，却像石子一样打在林深深心里，漾起了涟漪。

三年两个月又二十一天，林深深以为这样的奇迹永远不会发生。

林深深突兀地打断Lemon，说想去一趟洗手间。她边走边打了一行字：你在哪里？

这次程沉很快便回复了：涩谷。

林深深：涩谷哪里？

程沉：Wired Tokyo 1999。

蓦地止住了脚步，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林深深的心头，一定是有谁在恶作剧，有人登录了程沉的账号!

她往回走，开始仔细观察每一张桌子的客人。

在那个浅浅的楼梯转角，林深深的心越跳越快，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向自己，不会错。

林深深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叫了他的名字。

程沉转过头，一脸惊讶，“林深深？好巧，你也在这啊？”

林深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鬼情未了？灵魂出窍？白日梦？

“我，我，我约了人。”林深深结结巴巴地说，回头去看她和Lemon的座位。

更令她震惊的是，那里坐着两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化着夸张的烟熏妆。哪有什么Lemon?

林深深记得，他们的邻桌坐了一个嗓门很大的胖女人，带着她五岁的女儿。然而，此刻坐在那里的，是一个戴着圆眼镜的中年男人。

梳着马尾的女服务员走过来为程沉加水，但十五分钟前林深深看到的她明明是帅气的短发。

到底怎么回事？

“程沉，你不是、你不是已经……”林深深不敢说出那两个字，眼睛不禁胀得涩涩发痛。

程沉说：“我本来是已经回国了，但没想到后来又拿到了那个内定(注：offer)，就回来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林深深尴尬地笑了笑，“噢噢，我听说了，听说了。”

程沉接道：“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吧？林深深，你说话怎么结巴了？”

林深深说：“啊哈哈，有吗？”

等等，他叫我林深深？——这不科学。

林深深混乱极了，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程沉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是说，自己无意间闯入了异次元？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么三年前那场葬礼全是假的？

在他弥留之际悉心陪伴的每一天也不是真的？

林深深愣愣地盯着程沉，微微长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程沉望着一脸懵懂的林深深，伸手在她脸前晃了晃。

林深深留意到坐在程沉身旁的女孩，一头栗色长发，发尾打着精致的卷儿。巴掌大的脸上是比例刚好的五官。

“噢，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了。”林深深拼命掐了掐自己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程沉点点头，虽有疑问，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电梯门合上前，林深深的视线一直落在程沉那边，他谈笑风生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

程沉抬起头看过来。

二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林深深在心里默默说：程沉，好久不见。

下一秒，电梯门“啪”地关上，隔绝了她和他的世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