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1日

今天，是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她很早就去了公司，处理了一些琐事，并打扫了自己的办公室。临下班前，在公司大门上认真的贴上了“福”字。希望来年这方寸之间的办公室能红红火火，收获自己想要的成绩。14岁的孩子今天也是年前寒假班的最后一天课，下课到家要九点半以后了。她回到家，突然感觉家里很空。无所事事了。按照老规矩，他在几天前已经提前自己开车回天津了。本来是20号左右就回天津的，因为有工作的事情耽误了。婆婆不知其中缘由，电话催促了几次。他回家更是归心似箭了。她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平时回去的时间不是很多，一年也就四次左右。近几年皆如此。她每年都会晚些时候带孩子再去天津。一是因为自己公司放假要晚一些，另外一个是孩子要上寒假班。等过完春节假期，她都提前带孩子先回上海，他会晚几天。她也理解他需要多呆些日子，尽尽孝道。毕竟父母年龄都不小了。相处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他们这个小家庭的春节都是不同出发点，相同的终点。对此，她不曾产生什么怨言。但是，对于他对她娘家父母的态度，她是颇有不满的。

她靠在沙发上，想着又一个春节。居然产生丝丝的忧愁。明天就要出发去天津婆婆家过年了。说心里话，她的内心真的不愿意去。不是说公婆不好，而是觉得每年去天津过年真的很乏味。每天都呆在家里，除了初二去一个姑姑家拜年以外，其他所有的时间都是闷在家里。甚至一度产生坐牢的感觉。今年不想去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他的行为让她很不满。她也有父母兄弟姐妹，也希望能过年团圆。每年为体谅公婆年龄大了，年年去天津，她都会另外安排过年前带着孩子去自己的父母家住两天。类似于精神上的补偿。每次时间都很短暂，通常是2-3天一个周末的时间。就这样，这次他居然呆在上海没事也不去。她独自带着孩子周末去了一趟。她很气恼。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埋下了不满的种子。

越想越不开心，于是她开始给他发微信：

你帮忙把我的机票退了吧。我不想去天津了。过年去哪里，对你我是不做要求的，但是我自己想回水东过年的，当然儿子能去更好了，之前我跟你说过十几年了，就是吹大风也应该吹到水东了吧？我理解你的情况，对你不做要求，至于我自己我是想回水东的。我为你考虑，喊你过年前去一趟水东，过年后不用去了，就这样你还推辞，自己的本份不尽……那我怎会有理所当然一定要去天津呢？你体会下我的心情，应该跟你现在的心情一样一样滴吧天津是你跟你父母和妹妹的家，水东是我跟我父母及兄弟姐妹的家，这中间跟他人是无关的，都不要对彼此要求太多，要求越多失望越多，失望越多，势必会心冷，对未来的生活和相处都不利。之所以明知道不搭噶还是希望走动，那是因为比较看重彼此。如若不是如此，何必计较?只有上海才是我们共同的家，你，我和儿子共同的家。我们也要为自己的家庭多做一些。过年前要不要打扫打扫?东西是否归置归置?贴贴对联求个好兆头?……试问这些每年你做过哪一样?上海的家从前对你来说是旅馆驿站，百年难遇突发善心收拾一次屋子我都感激涕零。每一年你都先走了我都最后善后，让人十分厌烦，你能不能在走之前，先把家里搞一搞再走?我吐槽完毕，你若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明天去天津也可以，但是我希望不要让我太累，你葛优躺沙发，我要去做什么，我不愿意。本来在上海我就够累得了。孩子奶奶说你什么都不会做，所以你安心接受即可。我很不愿意听，她很享受为你服务一切，希望我也跟她一起来供着你，哄着你高兴。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大家一起动手劳作才是家和万事兴之道。顺便补一句，这个世界没有理所应当怎么样。只有相互尊重和理解，共情.......

发了这一大通，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早就泪眼模糊了。

他回：人就是这样总感觉自己是付出的多你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上海对我来说是什么驿站我为了这个驿站，一个人漂流在外，温饱不济，环境不济。只希望你和儿子过得舒服就好满足就好，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们3口之家，你见过谁逼着女婿和丈母娘一屋，你过得开心就好 我不说啥。这么多年过去了，何曾替你老公想过，没有，没人烦你 你就满意了。 哪怕之前有机会购房时，你又选则了什么。只不过是我不愿去计较。 你为你家里着想对你没错，可你嫁给张家，尽到过做媳妇的本分吗，我自己的父母又该如何。你说的正义，不觉得可笑吗。到现在这个岁数我的生活质量不如小时候。一些好像都是让你们满意就好

这一来二往，两个人就吵上了。

后面的话怨气越来越大了。两人隔着屏幕，几千公里的距离，都恨不得立刻能冲到对面指着对方的鼻子好好掰扯掰扯，到底是谁有问题。尤其是那句关于没有尽到做媳妇本分这句话。她想：以前我每周给公婆打一次电话，每次去天津从不空手，带礼物。还从网上订一年的鲜花，一周送一次给婆婆解闷，帮他们网上买油，牛奶等生活用品。尤其是每年公婆生日会用心挑选礼物，今年暑假孩子没机会回天津，自己还特意在婆婆生日的时候去了一趟，买了一把纯银带流苏的梳子。是因为觉得婆婆头发不多，用银器是不是能减少脱发。试问，几个媳妇能做到我这样？他所说的媳妇的本分是什么？以后见了公婆，扑通一声跪地请安奉茶？我嫁的是如此的高门大户啊。越想越气。另外看到他说的，他简直是为了我们母子无怨无悔的奉献了一切。他奉献的是啥呢？还有，说他现在的生活还不如他自己小时候？那也太可悲了吧，换个角度，这也混的太失败了，让自己的儿子生活质量连自己小时候都比不上，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可别提买房的事情了，买这里不行，那里不看，要不是人家那里实在要拆迁，到现在还租房呢，丈母娘不来，活谁做啊？结婚前已经明确表示她会跟我们一起生活，红口白牙的在西林小区大排档说的。至于你所谓的漂泊在外请问是我所逼迫的吗？若为为了我跟儿子好，那么漂泊在外的意义和成果呢？

他：不是环境所逼你见哪个男人有家不回愿意天天在外跑那就是家里容不下了。你的理解是对你可有可无那还浪费我大好的青春奉献这么多年只见别人之短不见自己心小。我父母还从来没有给你添过麻烦吧让你很省心的我不孝顺是我的问题我们家的人从来都不愿意麻烦亲人

她：如果你因为买房还心存怨念，我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但凡有能力谁不想买个大房子好房子。所以的决策都是两个人做的，现在怎么就变成了我的责任?如果我说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连个正经的厨房餐厅都没有，生活质量这么差?这句话你觉得我问得合理吗？我说过是我们的能力有问题吗？错误的只是决策，可这都是相互迁就共同做出的呀！就像你当时要去搞别的一样，我客客气气的支持你，现在要回来，我高高兴兴的宽慰你，这里面我做过什么亏良心的事情么？你自己觉得十年一场空，把责任推给别人，说容不下你，仅仅这个思考的方式我都不敢相信。这十年我独守空房，儿子生病高烧翻白眼，我们骑着电动车上摔下来，去找你麻烦了吗

她：你说你为我们奉献了你的青春，我想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奉献什么，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我只想我的生活有意义一些，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我没有挥霍和占有过你所谓的奉献，起码我现在还没有理解。当然我也感激你的不计较，这点我是认可的。

........后面再无言。她躺沙发上流着泪流着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她：刚睡了一下午，重新看了遍你说的，说起买房子，大华那边的梧桐城邦三室两厅加地下室，全家出动带好一切资料，约好去签合同，是谁耍脸子，因为要办个假离婚不同意，最后没签?门口的这个蒙特利14楼是谁说贵不买?那个天津水上公园那里是谁不排队?就小海地这个叫什么的楼盘又是谁说父母离不开一楼，上下楼不方便，六楼的不要?这些难倒你自己都忘记了吗？差点被你的想当然给套进去了。平时不说不代表我忘记了吧，我觉得我才是那个不计较的人好吧，而且很不喜欢反复炒现饭，动不动就是你现在的生活质量不如小时候，小时候的生活那是父母给的，那时候你有老婆，有孩子吗？如果还想着小时候，现在陪着父母就可以实现了。

她：这些以后切不可再提，现在是要往前看，你不想跟丈母娘同一个屋檐下，这一条恐怕不能实现。厌烦也好，接受也好，日子就是会这样继续下去的。但是生活可以改善。你可以换个大房子，各自房间。这个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你不想在外，我们发自内心的欢迎你呆上海。也希望同心同力早日能改善生活条件。如果是因为给的自由太多，不知怎的就演变成了逼迫，这样很不公平，占了便宜还卖乖得感觉。

她：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因为讨厌丈母娘而选择在外?心有怨念，最后两手一推:都是被你们逼的!容不下你。她在家里可有可无的，早些年你叫得不叫的，她也不言不语，没说过你的什么不是，你回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没碍着你什么事儿啊。要说上厕所非得从我们这里经过，那也是因为没有办法啊，房子就这么小。她也帮忙做家务减轻一些我的负担，

她：本来我也就是吐槽下年年收尾，事情多有点累，希望来年你能多做点，说不想去天津那也是我真实的想法，如果连想法都不能说，那要语言干嘛，专门唱颂歌啊？你说让我不要回水东不就行啦，怎么就能扯出那么些个大事呢?刚才睡觉醒了我还在想，如果就此不醒了又会怎么样?少我一只蝼蚁世界还不是照样!何必庸人自扰之!

.......之后再也没有收到他的回复。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兴许他觉得他们不在一个频道实在无话可说。索性什么都不说。但是女人吵架永远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不吐不快。她也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跳不出这个圈圈。她反复看他那简短的字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居然有这么多的不满。而且还有些关于什么买房的成年旧事。关于此事，之前她对他也产生过类似的埋怨。但是后来自己慢慢调节以后就淡忘了。很多的细节都忘记了。夫妻间的琐事，如果挑刺在找事，估计吵上几天几夜也吵不完。她不是个喜欢挑刺找事的人，相反，她很隐忍。在这之前，她一直心情愉悦的很，时时提醒自己要感恩现在的生活。可是一到过年放假就突然毫无征兆的犯病了。远嫁女的旧疾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了。

她是安徽人，他是天津人。他们的小家庭组建在上海。起初他们一起在上海经营一家小公司。夫妻颇有不和。后来，他想另外发展事业。于是准备投资进入教育行业。当时因为一句玩笑，她说：要不你到我老家去为我的家乡人民做点贡献吧。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真的选择了把英语培训学校办在了那里。从那时候起，他便安徽和上海两边跑。开启了夫妻长达十年的分居生活。她带着孩子在上海生活。因为工作繁忙，对自己的要求也相对比较高。时间安排的都很满，所以平时很少有时间回老家。回老家对她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奢侈时光。像过年和国庆这种长假都是要去天津的。不过，她也比较体谅他常年不在父母身边。所以只要是长假，都是去天津的。14年，只有一年意外。7年前，也就是7年之痒的那个年份，那注定是一个不和谐的春节，他们产生了争吵。她借着自己奶奶--娘家的老天牌要过80大寿为由，要回去过年。跟今天的想法一样，她没有要求他和孩子一起去，她是只身回去的。那个春节，他们谁也没有理睬谁。大年初一她一个人去了趟黄山。黄山的雪景很美。她的心很伤。人们总是记得不开心的事情，容易遗忘了暖心的。现在想不起来两人是如何和好的。似乎从那时候起，以后的每逢春节，她都会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她能不去天津过年。等家里的老天牌过90岁大寿？今年家里的老天牌已经87岁了......

她不知道自己默默流泪的多久。孩子下课回来了，第一句问：妈，你东西都收好了吗？我们明天几点的飞机？她装着若无其事地说：我也不知道呢，机票你爸爸买的，你问你爸吧。孩子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去了。如果前一秒她还在纠结是不是真的不去天津了，这一秒，看到孩子她觉得还是去。因为她不想孩子难做。如果她不去天津，孩子怎么办？他势必要做出选择，要不是跟妈妈回姥姥家，要不是自己一个人乘飞机去奶奶家。对他来说一个很难的选择。她不想为难孩子。这也许是做母亲的本能。

2月1日

飞机是早上9点的，上海虹桥机场二号航站楼。从她家里到机场地铁要一个半小时。登机安检要提前一个半小时。起床洗漱收拾收拾要半小时。她的闹钟在5点准时响了。自己整理好房间在5：30分叫醒孩子。他们一人一个背包。孩子的背包里装的是作业。她的背包里带的是护肤品充电器等。大件的衣服和用品他之前开车带走了。其实就一个整理箱。那是他们还没吵架。当时他问：怎么就这么点？她说：少带点。给你省点汽油。她本就是个不善打扮的人，另外据以往经验，她也没有心气收拾多的衣物，因为去天津根本不出门，一个春节就一次出门机会。一身衣服足够了。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内心真的是很消极的。她忘了带眼镜，忘了带口红，忘了带粉底。一件饰品都没想起来带。本来应该有个鲜亮的脸，怎么也应该有点仪式感的春节，生生的过成了千篇一律的混吃等过的普通日子。

到了机场，她心里一个奇怪的念头，心想：如果他昨天生气退了我的机票，我该怎么办呢？......身份证放进自助打印机上显示了机票信息。但是无法打印。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他网上值机飞机前45排都没有座位了，他帮他们母子选的是安全出口的位置。孩子不满18周岁不能坐那个位置，后来不得不排队办理人工值机。工作人员看到身份证嘴里念叨：原来是14岁啊，是不能坐安全出口额，她说给你们安排第二排吧。她心情突然好了很多。没想到身高175的儿子还能受到未成年人的待遇。印象中上次的优待是幼儿园时候乘高铁，走特别通道先上车。原来快乐也很简单。

飞机上她看她的《黑暗森林》，孩子看自己的阅读器。不知道读的是哪本书。下了飞机，没有托运的行李，径直外往走。到了出口，看到外面很多接机的人。她迅速扫了一眼人群，虽然没有戴眼镜，但是她精准滴捕捉到了那张熟悉而模糊的脸。他就站在出口的左边，朝他们挥手。孩子因为也是近视，比她度数要深，他问：爸爸回来接我们吗？她说：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理，装作压根没看见他。并未理睬挥手的他。而是带着孩子往右边出口走。他一路小跑带着笑脸从左边追过来说：你们真是的，怎么连我都没看见呢？她说：那么多人，哪里知道哪一个是你？我们都没戴眼镜。他说：当然最帅的那个就是我啦。没眼力介儿。上了车，孩子坐副驾驶。她坐后面。孩子手里还捧着个阅读器，舍不得丢下来，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两个再无言。车里瞬间感觉空气凝固了。十分尴尬。她感觉他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她也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迅速的瞄了一眼后视镜，觉得他的气色不是很好。脸灰灰的。

很快到家了。公公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她热情的叫了声：爸爸，我们回来啦。丝毫看不出他们夫妻间的不悦。又见过正在正在厨房做饭的婆婆。叫了声妈妈，客套的说了句：呦，这么多好吃的啊。婆婆笑着说：我一早就起来做丸子了。指着一个切配好的蔬菜对她说：少英，这个菜你来炒吧。她说：好的。于是系上了围裙。至此，如果不搞事情的话，真正的春节度假模式算是正式开启了。

晚上她早早的进了房间，铺好自己的被子。床上有两床被子。显然婆婆是帮他们一人准备了一床。她钻进自己的被窝听着广播睡觉了。

2月2日

这里她不习惯的还有一点，就是全家人都爱睡懒觉。早上8点多家里都没动静，大家还都睡着。她像往常一样六点半醒来，他还在呼呼大睡，她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几点睡的。他裹着自己的被子，另外盖了一床压脚被，搭在她们两个人的被子上面。孩子还在客厅睡着。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7点多听见客厅有动静，孩子醒了，她起床。

吃不完的肉丸子，炖排骨，酱牛肉，红烧鸡腿.......离过年还有两天，过年的大菜硬菜就全都齐了。婆婆想把一切她觉得孩子喜欢吃的都塞给孙子。不停地给夹，不停的说：吃。孙子吃的越多，她越高兴。她虽然理解婆婆的感受，但是非常不赞成。每次都强忍着，饭后会关上房门训斥孩子吃太多。这也是她不愿意来天津的其中的也一个原因。过去的十几个春节，无一例外，自己的孩子每次都要带几斤肉回家。最多的是一个春节长6斤。现在孩子身高173左右，体重已经90公斤了，她忧心忡忡。她觉得不能由着孩子胡吃海喝了。自己会再吃饭的时候提醒孩子不要吃那么多。在婆婆给孩子夹第四个大肉丸子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对孩子厉声说了句：别吃了。显然他们都懵了，没想到她声音会那么大。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那么大。婆婆缩回去了夹着丸子的筷子。孩子说：我还想吃一个。她说：别吃了，都给你数着呢，第四个了。一个肉丸子，最少要运动半小时以上才能消耗掉这个热量。孩子不吱声了。端着碗进了厨房又多了一碗米饭出来。她拿过孩子的碗，拨出去一半米饭到自己的碗里。孩子低着头，很不高兴。她想：不高兴也总比长胖强，吃那么多有什么用。只见公公不高兴了，独自端着碗去了另外的桌子吃饭。她这次是下定决心了，不管谁高兴不高兴，自己的孩子不长肉自己高兴就行。似乎是她扫了大家的兴。这顿饭吃得有点不开心。

这天除了这件事情，其他都挺正常的。一派祥和的景象。孩子吃多了自己也后悔，他说自己要运动。于是下了一个手机APP keep,写作业，运动，看小说。她则厨房帮帮忙，学学英语，做做keep,一天很快过去了。

2月3日

大年二十九。在她老家，这一天如果是大家庭已经提前开始过年吃团年饭了。微信朋友圈里，她看到自己的弟弟发的朋友圈，他们已经在放鞭炮了，好大的礼花炮仗。好响亮的鞭炮声。好多的菜。今天是在三叔家吃团年饭。明天是自己的吃。她关注着他们的动态。心想：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外公外婆家过年。他从来没有体会到大家庭的温暖和乐趣。甚是遗憾。这里过年没有鞭炮声，没有别的人，就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总共五人，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一切都静悄悄的。

下午三点多，公公还在睡午觉。婆婆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她正好坐沙发上看电视。这两天他们鲜有交流。这时候他走过来对婆婆说：妈，我晚上不在家吃饭。有同学聚会。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响亮许多，也许是希望她也听见。她当然会听见。而且一字不落。她心生不悦。婆婆哦了一句，继续玩手机。她想：真是个奇葩，明天都除夕了，今晚上聚什么会？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她看到他少有的修鼻毛，剪指甲，然后进了浴室去洗澡，换衣，真所谓的像古代人去办大事，斋戒沐浴更衣，何等的隆重啊。每年的春节期间，他肯定会有同学聚会的活动。只是从来没有带过她去参加，理由是别人都不带家属。她的内心也不愿意去参加这种活动。但是被邀请和自己不去是两回事。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很多次他都是下午去，半夜甚至凌晨才回来。她心生不满。觉得本来回来时间就不长，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在聚会上而不是多陪陪家里人呢。

晚上11点多，他还没有回来。她有点气。心想：明天都大年三十了，总有些东西需要准备的吧。这么晚不回来搞什么？太不自觉了！她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反锁了房间的门。11点半她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敲房门的声音，她没有理睬，然后是手机屏幕亮起来，她知道是他打电话。她没有接。过了一会儿，又有了轻轻的敲门声。她依然你没有开门。11点43分，她收到也一个他发的微信：没想到你要用这种手段，要闹大。两个成人之间我觉得不需要父母再为我操心，我不想我父母参与。你不要总逼人。她流着泪，没有回。

2月4日

今天是大年三十。她又是6点多醒来。一切都还是静悄悄的。凌晨一点她打开反琐的房门，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后门没再反琐。她想，如果他进来就进来了，算了，自己不想再计较了。但是后来他没有进房间。她隐隐听到了门响，想来他是出去开宾馆了。她想，睡了一觉怎么还没有驱散内心的阴霾呢。以前天大的事情，睡一觉起来都觉得过去了，是小事。现在睡觉也不管用了？她又看了一遍昨晚他发的信息，于是回：我跟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有什么要闹大的想法。再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闹大。前后想了一下，你无非是厌恶丈母娘呆上海一起生活，然后对我的诸多不满（我暂时不知道具体不满的事情）据说这种人非常多，不是你一个。这等小事真的不值得一提。我昨天锁门无非是生气你不自觉，大年二十九，出去那么长时间还不回来而已，我后来出来开门你居然走了。睡了一觉，突然感觉我已经不在意了，你好也好，不好也罢，随便你吧。你高兴就好。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眼泪又流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回来了。听见孩子的声音说：爸，你这么早去哪里了？他说：去买早点了。然后公公婆婆陆续也起床了。这是第一次她比他们起得晚。没有人发现她红肿的眼睛。她没有看他一眼，他也没有看她一眼。他们两个像彼此透明的平行线。

婆婆又开始炖肉，做丸子。她也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按照老规矩，婆婆负责大菜，她负责所有的蔬菜，小炒，凉菜冷盘，她默默的准备着。偶尔刷个朋友圈，看见到处晒年夜饭，喜气洋洋。弟弟一家，三叔一家，还有自己的父母和家里的老天牌，一共十几口人在她妈妈家吃团年饭。桌子的菜多的放不下。笑意仿佛从视频里都荡漾出来。朋友圈里看见到处晒年夜饭，喜气洋洋。为什么她的内心是如此的酸涩？

午饭，也就是所谓的团年饭，他们并排坐一起，他开了一瓶飞天茅台。给她斟了一杯，她给公婆敬酒。他给她敬酒，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进去。后来她也给他回敬了一杯，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句什么。总之一切都是那么的敷衍。他们都在演。她不知道是演给谁看的，是公婆还是给孩子？或者说是自己？她是心善的，也是理智的，她不希望让大家在这种日子里产生不悦。都说新年的仪式感都是为了未来的日子闪闪发亮，但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看不到未来。

下午公公进房间午休了。婆婆又开始忙起来了，婆婆发好面，对她说：少英，你把饺子馅磨一下。于是她去切饺子馅。婆婆要包三种饺子馅儿。一个三鲜的，一个素馅儿的，一个猪肉白菜的。每年家里所有的饺子馅料都是她切，原因是她刀工好。速度快。他擀饺子皮，婆婆包。每年都是如此分工。晚上他们吃了荤菜馅儿的饺子，开始看春晚了。一切就像程序设定。说除夕是必须要守岁，要等到12点。离12点 差15分钟，她实在不想等了。铺开了自己的被子，上床睡觉了。这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巨大的溶洞里，不小心掉进湍急的地下河流。自己不停得憋气，脑袋钻进水里，再探出水面大口吐气呼吸，如此往复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梦里一直对自己说：放松，放松，要不然你一定会被淹死的......

2月5日

大年初一。固定的生物钟准时在6点多把她叫起来。她打开手机，开了静音。看到很多拜年的短信，她一一回复。她想给自己的父母打个电话拜年，但是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他，想想还是等一会儿再打。父母他们一定是很早就起床了。发好一盆旺旺的炭火，准备好瓜子和各种糖果，甚至是泡好茶，等别人上门拜年。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成群结队的，提着塑料袋挨家挨户的拜年，见到每一个人都打招呼说新年好。袋子里装满糖果回家放好，再拿空袋子出去。这曾经也是自己儿时最美好的回忆。她看到弟弟发的侄子，侄女拎着袋子去拜年的照片。不禁幻想着自己的儿子跟他们后面一起玩。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啊。可惜，这里的初一很冷清。

她起床后不久，他也起来了。他问：去大悲院你去不去？她说：不去。这是他们新年讲的第一句话。她以为还有下文的，谁知他开门就走了。每年大年初一或者三十晚上，他都会去大悲院敬香。没吵架的某一年春节，大家的心情都特别好，他开车带她去赏灯，夜里12点去烧头香。那个夜晚很美。她拍了很多照片，还发了朋友圈。

公公快9点起床，她对公公说了声：爸爸起来啦，新年好！公公回了一句新年好。公公今年83岁，近十年几乎不出门了。也只有他儿子回来开车会带着他到处转一圈。因为他觉得自己走不动，腿脚不好。另外有心脏病高血压等病症。婆婆自己是医生，形影不离的照顾他。大家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着他。家里绝不会留下他一个人。他每天睡觉都会开着门，因为担心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叫人听不见。她跟公公的话不多，但是公公一直对她都是很认可的。她能从简短的言语中能感觉到。她也从中得到丝丝的安慰。

午饭是饺子。这里永远是吃饺子。饺子适用任何隆重和特殊的日子。她不爱面食。她爱米饭。她来天津从来没长胖过。他从寺庙里回来了。应该要去拜年了吧。她想。其实他家没什么亲戚，按照经验，今天无非就是去他一个大哥家和一个伯伯家。她不想跟着后面去拜年，伯伯家因为瘫痪，屎尿都在床上，家里气味实在受不了。那个大哥家前年去拜年，坐了冷板凳。大哥的孩子和媳妇及孙子在房间里根本没出来，家里有亲戚在打牌，他们去了连杯茶也没喝上，根本没人招呼。从此她再也不想去了。婆婆很想去看他瘫痪的伯伯，说好几年没有看见了。让儿子带着她一起去。临走时婆婆嘱咐她：少英，你在家看好你爸，我们去去就回来。她心里是一百个愿意的。呆家里比出去拜年强。他应该也是不想带孩子去这两个地方拜年的吧，于是他想着把孩子和她放在博物馆，他们回来再接上一起回家，这个提议被孩子一口拒绝了。于是初一的下午，她，老爷子，孩子，三个人呆家里。老爷子午休了几小时，孩子一直写作业。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