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过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那么就建议你再看看他的《命若琴弦》。
《命若琴弦》是一部反映生命悲剧的作品。虽然这样的评价或许带着太浓厚的主观情感,以至于有失偏颇,但是就整个作品而言,它确实是一个难以让人快乐起来的故事。
小说开篇,便引苍莽荒凉的北国风光萧瑟入目,一老一少两个瞎子,背着各自的三弦琴,一前一后地穿梭在蜿蜒迂回的凄清山路上,也一前一后地蹒跚在崎岖坎坷的人生小道上。
在野羊坳,小瞎子亲历了老瞎子曾经的伤痛。宿命是逃无可逃的:老瞎子踩着老老瞎子的脚印,小瞎子又踩着老瞎子的脚印,我们甚至可以预见:未曾出场的小小瞎子也将踩着小瞎子的脚印,无穷尽地一直走下去。
一个瞎子的一生,便已囊括许许多多的瞎子难以摆脱的宿命。周而复始的生命,不可战胜的轮回,让强大的无力感穿透文字,溢出纸张,漫无边际地席卷已在时空之外的看客。
初读之时,平缓舒和的节奏容易让人失去耐心。再读,便已不再觉得简约的句子是作品的美中不足。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明白,简约里所蕴含的爱与深情,绝不比盛世繁华的文字来的少。
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老瞎子前后对小瞎子讲过的两句话,“他本来能弹上一千根,可他记成了八百。要不然他就能弹断一千根。”与“是一千二我没弹够,我记成了一千。”这两句遥相呼应的话,包含着多少大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是为了不让小瞎子失望,善意的谎言总会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
曾经的小瞎子会变成现在的老瞎子,现在的老瞎子会变成过去的老老瞎子,命途多舛的许许多多瞎子,在黑暗的宿命里磕磕碰碰地摸索,却怀着向往光明的希望踉踉跄跄地坚持。真正的浓厚感情,往往不显山,不露水。却总能轻易地对我们心里面最柔软的地方,一击即中。
“一根琴弦需要两个点才能拉紧。心弦也要两个点——一头是追求,一头是目的——你才能在中间这紧绷绷的过程上弹响心曲。”这是整部作品中,最打动我的一句话。无关风月,只关乎我们注定荒凉的生命。我们和老瞎子一样,都在叩问存在的意义,也和小瞎子一样,在大大的绝望里小小地努力着,也许终其一生,也只能落得与老老瞎子一样无功而返的悲剧下场,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们在冷漠无情的现实中打滚,痴心妄想与执迷不悟,实际上已经是让人心花怒放的事情。
琐碎的生,是一个让人无比头痛的过程。但是,我们却别无选择,自从被抛到这世上来的第一天起,我们所能够做的,只是在以生为起点与以死为终点之间的短暂生命里,尽自己所能,为这趟单程旅途添上些许颜色而已。这可能是这个故事最具温情的部分了。老老瞎子,临终参透“只要弹好就够了”的人生真谛,所以,他留给了徒弟一个美好的愿望,哪怕只是简单勾勒出来的善良欺骗,也足以让徒弟满怀期许地生活下去。“只要弹够一千二百根琴弦,就能找到药引,就能看一眼这个世界!”对于故事中的瞎子而言,这是多大的诱惑?
生命本身是注定走向幻灭的虚妄,我们仍能给它一个远方的目标,让自己能有些看似荒凉实则温暖的期许。只有痛并快乐着的人生,才能富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