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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雨季来临了。

这个小镇一过了五月就会迎来长达一个月的雨季，只是今年的雨季提前了很多。我站在窗边看着延绵不绝的雨线，等着黛西回来。今天早上，黛西撅着小嘴跟我说，今天一定要由她去卖面包，而我必须待在家里待在床上好好把发烧给养好了。看着她无比坚决的样子，最终我还是让了步，只得由她去。黛西平日里也都会跟我一起去集市上卖面包，一切早已轻车熟路，镇子里的人也都待她很和善，单就卖面包而言，我是完全不担心的。

可是黛西今天比往常回来的晚了些。

发烧中的我头脑很乱，不由自主得想了很多的事，从奶奶给我讲故事到小少爷教我识字，我甚至把一次偷偷下床在床边画了我和奶奶的事都给想起来了。一段段记忆浮现在眼前，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许多倍变得无比清晰。我竟然还看到了一个黑发少年在花树下弹唱的情形，那么真实。

我拿起伞打算出门去找黛西。

“丽——娜！！！”刚出门我就被喝停了。黛西打着小伞出现在门口，一脸生气。“丽娜，不是说好让你在床上好好躺着吗？谁让你下来的！”

我扔了伞一把跑过去抱住了她。黛西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搭着伞，没有手再抱我了，但她还是很乖巧地把脸往我脖子里蹭了蹭。

“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了，快进屋吧，外面凉！”

黛西坐在窗边边喂我药边给我讲今天在镇子上发生的事，从丽达因怀孕又胖了五斤，到打铁的山姆大叔不小心被火燎到了刘海，都是些平常而又琐碎的消息。我边听边笑，稍后黛西便就着烛火开始写字了。

“丽娜，你都没有问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哎！”黛西边写字边问我。

“那你想告诉我吗？”

“不想，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小秘密吧！”

“唔好吧，你都这样说了我就更不能问了！”我躺在床上，头晕乎乎的，所以和黛西的谈话进行的很慢。

许久，黛西说：“好了，丽娜，我写完了，你需要检查一下吗？”

“哦不了，今天我有些累。”

“丽娜，一年下来我都把这本书上的字认全了，明天需要再换一本吗？”

“一年了啊？好快呀！”

“切，这算什么？我们还要一起过完第二年，第二十年，第二百年呢！所以丽娜你要赶紧好起来哦！”

“那黛西将来嫁人了怎么办？”

“哼，也要一起。假如他不喜欢你，我就好好教训他！”黛西握着拳头，一脸不服气。只是之后又稍稍泛起一阵潮红，我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个瞬间，只是笑笑没有打算多问，我并不知道当时黛西回家晚了的原因就是因为听少年弹琴听得入迷了，如果我知道，第二天我绝对不会让她出门。

“黛西明天还要去卖面包？”

“那是当然了，你都这样了怎么能让你去呢？”

“那记得早点回来哦！”

第二天黛西又回来的比平常晚些，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稍稍有些不开心。

“丽娜，你说世界上的怪人是不是有很多啊！”黛西咬着嘴唇有些怏怏不乐。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说？”

“丽娜我不允许你死！”黛西的眼睛突然红了，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黛西！”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又有些惊讶于这一番话，便让她尽数道来。

“丽娜，其实我觉得完全不用在意的，你当然不会死啦！我保证！”黛西露出了她的小虎牙，“我从书上看到了，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炼金术士啊魔女啊之类的东西，所以今天我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个人肯定也只是骗我的。”

我的心猛然一紧，“你遇到了谁？”

“一个蒙着脸的女人，火红色的头发，很像吉普赛人，不，也许她就是吉普赛人。她坐在集市上给路过的人占卜。我从她旁边走过，她就喊住我问需要占卜吗？还很神秘的说在我的身上会发生一件大事。我当然知道她只是在骗人，便跟她说我没有钱。她也没有赶我走，说什么相逢即是有缘非要给我占卜，结果就这样了。”

“她到底说了什么？”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

“她说，开始的已经开始，结束的还没有结束，太阳落山的时候，兀鹫在风中徘徊。也许，人们还能做些什么。什么嘛，完全听不懂。”

听完，我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兀鹫在风中徘徊，在黛西的身上即将发生一件大事！我想起了奶奶，想起了小少爷，不知怎么的也想起了黛西口中的小胖子，我一把抱住了黛西，微微颤抖。

黛西赶紧问我怎么了，我赶紧解释说有点冷，黛西就督促我赶快睡觉。

熄灯前我对黛西说：“嘿小家伙，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放心睡觉吧！”

“那是当然啦，我也不会让你死的。晚安，丽娜！”

“晚安！”

（六）

梦。

风缓缓吹过草原，从南到北，天上的云朵想路过的载着神明的大船。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轻声问道。

“……”少年缓缓吐出两个字，逐渐远去，“不要……来找我啊……”

我再度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窗外正风雨潇潇，树枝时不时划过窗户，发出诡异的声音。不知何时黛西又偷偷返回在我的床边睡下了。看着她睡得正香甜的小脸，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可是我的心终归和窗外的风雨一样难以安宁。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从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在重复那个草原的梦，一直在梦中追寻着少年的身影和名字。少年躺在山坡上唱歌，而那一刻我正好从他身边路过，并在他的身边躺下，一起享受那个美好安宁的时刻。风吹过，青草瘙痒了脖子，那一刻天地安然，时光也安然，安然到仿佛转瞬即逝，忍不住要流出泪水来。我没有告诉奶奶，那天听到少年的故事的时候我是多么开心，我也没有告诉小少爷我是多么想要在结婚前见少年一面，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是多么渴望亲眼见到那个少年，那个我在梦中见到无数次的少年。

最近，少年的形象越发清晰起来，而今晚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让我向往已久的少年，也终于得知了他的名字。一切仿佛都明晰起来。“也许人们还能做点什么”，就像那个吉普赛女人说的那样，是啊，黑夜降临的时候我必须要点亮一盏灯火，为了黛西。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风雨又大了些。我把被子往黛西的身上裹了裹，轻轻揉了揉她松软的卷发。

黛西，你知道吗？我是那么喜欢你，谢谢你陪我走完了生命里最孤独的这段时间。我必须要见到那个少年，如果可以，我衷心祝福你在此生寻其所爱，幸福安康。

“丽娜，你……”第二天黛西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你这是……好了？”

黛西的不解在我的意料之中，今天我穿上了之前一直没舍得穿的紫罗兰长裙，还给自己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现在倘若让我直接去参加宫廷宴会我都会毫不拘束。当然，我今天还塞给她一件我亲手为她缝制的粉色公主纱裙。

“是啊，黛西今天我美吗？”

“嗯，很美，但是你要干嘛？”

“跟你一起去卖面包。”

“丽娜，你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穿成这样去卖面包？”

“有谁规定卖面包不能穿得很漂亮吗？黛西，来，我来给你梳洗一下，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才成，姑娘家就该美美的。”

黛西虽然撅着小嘴，还是配合得坐下让我给她梳头。

黛西和我一起出门的时候确实小小轰动了一番，打铁的吉姆大叔差点砸到自己的手。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黛西打扮起来这么美，咖啡色卷发被高高束在脑后，蓝色的大眼睛始终在活泼地眨动着，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她美得就像夏日玫瑰上的露珠，又像一个在山间奔跑的精灵。我之前一直都把她当成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来看，几乎都忘了这个小家伙已经十二岁了。

走到花树下的时候我对黛西说，将来有一天如果我死了，就让人们将我葬在花树下，随便找一个位子就好了，墓碑都不需要。每年随着花树见证时光流逝四季枯荣，听起来还真是浪漫啊。

黛西脸上的疑惑更重了：“丽娜，你确定你已经好了？为什么今天老是说莫名其妙的话呢？我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的吗？”

“黛西，可能是我在床上待的时间有点久了，所以才有点多愁善感。好了，我们快走吧！”

说实话，在花树下没有见到少年我很开心，可是不知为何我还是生发出了那样的感慨。

“不，丽娜，”黛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脸认真地看着我，“答应我，好好活着！”

“黛西，我会的。”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是‘会的’，是‘一定’！”

我只得举起手很认真地起誓说，“嗯，我答应黛西，丽娜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听完这句话黛西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

通常我们都会在花树不远处的小桥旁卖面包，今天也跟往常一样，我们一起朝小桥边慢慢踱步，时不时还说说笑笑。黛西今天给我讲了很多笑话想要逗我开心，大概她是把她所知道的所有笑话都跟我说了一遍。

从花树下到小桥边的距离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

【持续更新(=^・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