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背影-5月15日

《百鸟朝凤》其实是一曲欢快的唢呐曲,却在吴天明导演的电影中,是哀乐的一种,但是这首曲子,对于有品德的唢呐匠来讲,只为德高望重的人在白事中吹响。

在白事中,唢呐分为四台和八台,看这名字就知道,架势和价钱是不一样的。吹哪种,全看孝子贤孙对老人的敬意。焦三爷是这片黄土地上响当当的唢呐名匠,附近几个庄子想把孩子送进焦家班学唢呐的不计其数,但焦三爷也不是谁都收。

影片的开始,就是一位中年农民,后边跟着一个小男孩,他一边催促男孩,男孩一边满脸的不情愿却不敢违抗的表情。到了一户人家门口,中年男子便拉着男孩大喊一声“焦师傅!”,跨步进了门。这时候,一条黄狗冲了出来,汪汪吠着,吓退了父子俩的脚步。这时候,屋里一个醇厚的声音叫着:“妞妞,回来。”但一直不见有人从正屋里出来,这父子俩站在院里,尴尬万分。脚步声起,一个拿着旱烟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沉稳地打量着这爷俩。当爹的赶紧掏出烟跑上前,谁料一脚绊倒在地上,头上瞬间起了一个包,儿子赶紧跑上前,心疼地喊着爹,眼里已经出了泪,就是这泪,就是这时候,大概焦三爷就明白了,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继承人。

但是焦三爷还是按照规矩要测试一下这孩子,于是让他一口气吸干水瓢里的水,但是孩子没能做到,于是他爹恨铁不成钢,当着焦三爷的面就是一顿打,但最后,焦三爷拦下了他,还把孩子留下了。临走的时候,儿子站在焦三爷家门前,伸手想拉住他爹,但他爹一甩手,说:“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扭头就走了。孩子站在门前,深厚站着师母,他眼泪汪汪,看着他爹远去的背影,想起他爹一生所愿就是成为一位唢呐匠却没有师傅肯收,因此对他寄予了厚望,他虽然很不理解,但此刻父亲的背影,让他把一切都忘了,他想他或许应该乖乖留在这里学好本事,完成他爹的心愿。对了,他叫游天明。

于是天明就留在焦三爷家里成了他的小徒弟。每天下地、干活、吃饭都在焦三爷家里。他听师母说,原来唢呐匠中没闻名于世的是比八台还厉害的百鸟朝凤,但师傅只将这个绝活儿教授予最具德性的徒弟,同时,将所有的一切都传于他,于是天明在一次回家的时候就跟他爹说,他要将来要学会了给他爹吹,他爹甚是高兴,同时向别人吹嘘儿子要出息了。但此时,天明正偷偷跑回了家门口,因为师傅不仅一直没有教给他如何吹唢呐,反倒一直带着他的小师弟蓝羽出去出货,甚至已经传给蓝玉一支唢呐,并且要教蓝玉吹调调了。天明才意识到,师傅瞧不上他,于是收拾了包袱要回家。但在家门口,听见他爹说起这些,他又走回了焦三爷家里。

其实焦三爷一直在等天明回来。就是在这一天,焦三爷拿出了自己吹的第一只小唢呐,将他送给了天明,并且打算教他学唢呐,还说这唢呐离口不离手,还要保护好小布袋子,因为那是师娘亲手缝制的。天明很是高兴,于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和蓝玉跟着焦师傅学习、出活。虽然这期间也有一些小插曲,但总算是学成了。

焦师傅老了,马上就要吹不动了,于是他举行了盛大的仪式,要选继承人。焦师傅一生收七八个徒弟,但所有人都没料到,他选了天明,而放弃了悟性本来就超长的蓝玉。蓝玉很委屈,他问师傅为什么不是他,但焦三爷什么都没说,就让蓝玉第二天一早收拾东西回家。第二天一早蓝玉来向师傅辞行,但师娘说师傅一早就下地了,蓝玉委屈,但还是给师娘磕了三个头,再给师傅磕三个头,拎起包袱就走了。天明站在门口叫着蓝玉的名字,满眼的不舍,但蓝玉还是一句话没说走了。这一次,天明望着这个比他有天赋,比他当初更委屈的师弟的背影,由哽咽了。特别是当他看到师傅在蓝玉走后,从胡同口转出来,只是因为怕自己狠不下心让蓝玉走才回避的。天明这时候才明白,这唢呐事业,不止为了父亲,还为了师傅和蓝玉,为了以后要跟他混饭吃的焦家班的所有人。

所以他一直好好学百鸟朝凤,直到师傅将焦家班改成游家班,他第一次自己带班出活,他才明白自己跟师傅差的太远。而这时候,世界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唢呐匠已经不像从前一般受人尊敬,连接师礼都没有了。焦师傅和天明都在感慨,这世道变了。但焦师傅告诉他,唢呐是吹给自己的,不是吹给别人的,并在一曲小调里,喝到睡着,美着做梦。

但天明的世界,很现实,虽然他内心非常美好。连父亲都问他,没有活儿你还把你这些家伙拿出来干嘛?母亲说你不要吹唢呐了,出去找个活儿吧,靠你吹唢呐,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妹妹和蓝玉对他说,来西安吧,不要回家了,找个活儿,你看几个师兄弟这不都好过吹唢呐么?但是天明说,不,我跟师傅发过誓的。

所以他又回去了,送已经肺癌晚期的师傅就医、回家、照顾这个家。师傅临死前说,给我吹个四台就行了。可是天明说,不,我给您吹百鸟朝凤。所以天明独自一人,送师傅上路,看着原本被精忠坐在太师椅上吹奏的师傅,满意地站起来,慢慢走远,这一次师傅的背影,让天明明白,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唢呐传承下去。

或许师傅只想要四台,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能把唢呐文化传好,但天明却觉得,这一切是自己的错,师傅已经尽了全力帮他,甚至在自己病重的时候,还想着把牛卖了给天明买一套新装备。焦三爷才是真的配的起百鸟朝凤的人,因为他一生从未给任何一位不够资格的人吹这首有德行的曲子,也没有违背传承的原则,选了最有德性、最有耐心、最讲信用的天明来传承这个文化。

用蓝玉和天明重逢后说的那句话来讲,天明是传承文化最好的人选,因为只有他,答应了别人就要做到,干一行爱一行专一一行,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发扬与传承的最好人选。一个每一次都看着别人背影离开,都默默暗下决心更好的人,又怎么会背弃曾经的誓言呢?

我不知道此天明是否是彼天明,不过这首百鸟朝凤,足够致敬这部百鸟朝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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