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容易早醒，醒来就穿衣出门漫无目的走路，从我家往前走800米，横竖一个十字路口，再过去就是象山菜市场，早晨5点青白色天底下三两人簇拥在一起，继而又散开，似乎有个幽瘆的魂在上空俯视着，让人不敢喘气，不敢聚集，路灯照映着忙喽摆菜的农民，或有争吵谁谁抢了她位置，声音刺破寂静，回荡在显得空旷马路上，这种传承千年亘古不变古老的声音实际上更接地气，而现在县城的中小学生更多用普通话来聊事，实在难以接受，也许是自己老了才会裹挟这种奇怪的想法。

点燃一根烟坐在象山广场石凳上，注视着心学开创、百年大儒陆九渊的雕像。陆九渊字子静，金溪县陆坊乡青田里人，青田里山环水绕，风光旖旎，“五岁入学读书、纸隅无卷摺、六岁侍亲会嘉礼、衣以华好、却不受、九岁属文能自达，”十三岁陆子静在疏山寺写下“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令许忻啧啧称奇，寻到千里驹了！我很小就知道金溪有这个大家，民间流传很多脍炙人口的故事，最近拜读吴文丁老师所著《陆九渊全传》，更深了解了这位心学开创的百年大儒。

路灯不知觉熄了，广场陆续来了很多锻炼身体的人，有一群我已经熟悉的绕着圈一边快步走，一边激昂的聊天，广场右侧伴随音乐有十几个开始打太极拳，动作娴熟、行云流水，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仙风道骨之貌。其中有一个女生有点像我高中同学，脸胖了辨认不实，也怪自己当年逃课太多，有些同学即熟悉又有点陌生，记忆中上课教室后排同学常由窃窃私语逐渐沸腾，瞬乎间热闹如同举行盛大典礼，有个别老师会丢下课本发出长长叹气，瘫软地垂下手，要是同学们能珍惜读书机会，或许也不至于高考全班只考上一个抚州师专，绝大多数同学现在都在颠沛流离的讨生活，这世上唯独没有后悔药卖，蹉跎的岁月啊！有多少人和我一样遭遇到惩罚才会为青春赎罪。

金溪二中位于城西，紧临着俗称鬼子坛的荒破，那里原先是乱坟岗，无聊的学生常能在那里拾到骨头，晚上远处黛山连绵起伏，大大小小坟墓上空鬼火发着光、四处游离飘荡，整个二中勾勒在神秘、恐惧、时空错乱的氛围中。我个子高又无心学习，十分陶醉自己挑到最后一排，日后我也为这段无知的岁月付出了代价，如果当时能循序渐进的训练思维，逐渐消化各学科知识点，而不是通过复读在短时间接纳整个高中知识点，我相信我能上更好的学校，也算侥幸成为我班唯一一个本科生，走进了江西财经大学，遇上了很多指点迷津的好老师。

往事回忆不断在脑海里闪现，和我同桌是个外号叫老兵的同学，头发打着厚厚摩丝，梳着当时流行的三七分的郭富城头型，每天晨会都是报道八卦新闻。依稀记得几个班同学合作打鸟的经历，我敢打赌现在已经不可能发生了，晚自习老兵等同学扛着两只汽枪，出校门穿过马路，顺着北走2里路，钻进一片桔林，桔树郁郁葱葱，挂着铜钱大的青色果实，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黑影，同学们放缓脚步，互相叫停说话，噤声保持安静，只听到窸窸窣窣触刮衣服的声音，撩开树枝，用手电筒来回在树梢上寻找栖息的鸟，这些鸟晚间遇到强光照射呆呆傻傻的，睑盖半闭，黄褐色眼睛一动不动，像凝固的木雕，距离一米外，瞄准，扣动扳机，一打一个准，不到半小时，整个桔园树上的鸟尽收网里，身材高大的艾顺仔和上官怀着胜利的喜悦晃动着战利品，吆喝着“买瓶酒，下馆子去”，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

喝足吃饱，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班级，喝酒后徐飞猪肝色的脸看上去有点狰狞，咪着眼睛，晃动脖子，努力扳直身子，摆手阻止我示意他回去，极力表现成熟、英勇的气概，我当然清楚他是演给谁看的，周倩这么娇贵的出身怎么会钟意他，她有高大且苗条的身姿，嘴唇丰满鲜艳欲滴，瀑布的长发用粉色丝巾扎着，眉眼间透着矜持，一瞬间就能让整个班级尴尬的男生烧脸。上天造物弄人，那个年代相貌和成绩往往成反比，也许环境干扰也许心思没有用在学习上。每天的场景我们都会目送骑着颜色相似绝尘而去的女生，她们骑的飞快，自行车链条哗哗作响。实情实说，每次和周倩满不在乎的说话，心里好像有虫子在绕，她的音调越高而我更没底气，望着她翘起的嘴角，最后自己的声音像蚊子哼鸣，我知道有件事情即将发生，喜欢上她了，隔着五、六排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来回地从她身边走过去，隐藏的情绪刹那间荡然无存，总想找她借点东西，又提防着其他男生不满的眼神，简单几句话就心惊肉跳、满足的离开。周倩家住在县城小圆盘附近，离我家不算太远，总想期待能和她不期而遇，那是一个漫天飞雪的下午，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一片下的紧密，阻隔了视线，但我一眼就看到异常熟悉的轮廓，这是多么翘盼和震奋、激动的一瞬，没有丝毫犹豫急步上前，发现她搀扶着她母亲，脸上浮现焦急、紧张神情，她母亲脸色蜡黄，额头冒汗表情很难受，我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周倩诧异地瞪着我，我低下头，心里万分痛苦，想尽快离开却挪不动脚步，这时从楼内急匆匆出来几个人，踩着积雪的地面发出咯吱嚓啦声音，拥着她们往中医院方向赶去，身后留下歪歪斜斜、深浅不一的脚印，此后直到毕业我和周倩都没有说过话。

班上常有6、7个同学前呼后拥驰闯在校园和教室中，吆喝、口哨中混成黑道大佬异想天开的幻想，也随着高考结束戛然而止，当然也有很多同学在努力地学习，有着渴望金榜题名的荣耀感。

高考结束一个月后周倩和我挨着坐在学校花圃前，花圃中间有个腾飞的雕像，默默地守护这片土地，也见证着二中的沧桑变迁。“我父母安排我自费去南昌读大学，你准备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高考试卷像天书一样，看不懂，乱写一通，不想读下去，看情况吧，”我无知的故作镇静，“只有陈胜高一个人考上抚州师专，二班是光头，一班考上一个江西农大”“嗯，一中也没有考上多少，全靠复读班撑着，”我觉得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殊不知我们挥霍的是人生最宝贵的青春，沉默良久，周倩头靠在我肩膀上，我感受到她的呼吸，感受到她的温柔，抑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尤其是她的长发拂过我脸颊时，一阵恍惚，甚至想抱住周倩，又担心被拒绝，恼怒我是个道德败坏的家伙，犹豫再三鼓起勇气拉起周倩柔软的左手，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少女身上散发的轻香，微风勾勒出她丰满弧形的曲线，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挂在凝脂白皙脖颈上的项链也微微颤抖，莲藕般雪白的腿不经意间无力缠在我的腿上，我们拥贴在一起，周倩闭上眼睛，娇羞绯红的脸滚烫滚烫，轻盈的两只家雀回旋的飞着，随后落在操场蓝球架上，扑闪嬉闹，发出悦耳、鸣长的曲调，年少懵懂的我们漫无边际规划自己的人生和无限遐想，二中也留下我们无尽的回忆与传说。

屈指算来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不经意人生已过大半，从懵懂无知到历经生活磨砺，面对悄无声息逝去的时光，只能通过回忆重温过去花一样的年华，我的那些同学都在何处，过的怎样，祝福他们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