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站在一栋公寓楼17层的露台上,眼睛望着远处的霓虹发呆。一闪一闪的红绿光滑过幽蓝的夜空,孤零零的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暖意。
初夏,风尘仆仆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还未来得及看四周风景,夜已经无情地拉开了帷幕。
淡淡的月光撒在露台上,一阵微风从他略显疲惫的脸上拂过,他下意识低下头,发现狭小的露台上,散落了一地的烟蒂。
他平时不吸烟,对烟草也没有产生过兴趣。但是透过微弱的月光,他仍能发现,一颗颗粘满灰尘的烟蒂,已经躺在露台很久时日了。
无需多想,这些烟蒂一定是之前公寓的租客遗留下来的。毋庸置疑,每个烟蒂背后,都对应过一张惶惑的脸。
这些脸一定也是疲惫的,在淡淡的月光下,明灭的烟火从他们的嘴角边滑过,只经历了很短的时间。一颗接着一颗,就像远处闪烁的霓虹。
此时,他的神情是忧郁的。淹没在淡淡月光里的脸,尽管没有烟丝陪伴,脸上仍写满了不安与忧虑。
每天在电梯里,他都能碰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大多都是公寓的租客。他们大老远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一个人的安康。
求医之路是艰辛的,这些陌生人每天伴着轮椅、拐棍和忧虑,每天都出现在这栋公寓楼电梯里,漂浮在他的视线里。
他观察到,很多来这儿的人,他们眼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奈。这些表情不是刻意凸现出来的,而是真实的内心写照。
他们每天清晨离开公寓,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在公寓楼的每一扇大铁门里,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求医故事。
白天穿梭往来于公寓楼里的租客,大多是陪护病人的家属。也有少数求医或是出院病人暂时住在公寓里,等待空出的床位和一张返途的车票。
他将公寓楼起了一个名子——病号楼。他也把这个名字一直装在了心里。住在病号楼里,每天都能看到不少背着大包小包的人,络绎不绝。
有一帮中年妇女,每天都会拿着小卡片,站在病号楼附近的街道向过往的行人散发小卡片。她们的职业就是将空闲的“病号房”介绍给需要的人。
在这些中年妇女眼里,已经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家属。谁谁等病床等了半月之久,谁的病幸亏及早发现,如何医治等等,都成了她们嘴里的谈资。
说实在的,他很感谢这帮妇女,要不是其中一位热情搭讪,他还不知道要呆在宾馆多长时间。
尽管宾馆与病号楼相隔不远,其实也就是晚上在宾馆睡个觉,白天都是在病房里度过,可大把大把的钞票一分都不能少交给前台的收银员。
直到住进病号楼,他才发现这里的房价要比宾馆便宜很多,尽管房间里的配套设施不及宾馆齐备,但睡个觉应该没问题的。
那天早晨,他在前往医院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早点摊。一对老年夫妻经营着稀饭豆浆煎饼的生意。
他看到冒着热气的煎饼卷菜很是诱人,掏出5块钱买了一个。他又向老人要了一杯热豆浆,1.5元,在他心里,这是能接受的一个价位。起码每天早晨花6块5能填饱肚子。
去了几趟煎饼摊,那对老年夫妻可能认识了他。一个刚出锅的煎饼卷上菜递给他之后,还忘不了再给他一杯热豆浆。
他很少坐在早餐摊的凳子上啃煎饼,而是边走边吃。等走到医院地下通道的楼梯时,装煎饼的袋子和空豆浆杯正好投入楼梯边一个垃圾桶的怀抱。
一天早晨来到煎饼摊,他像往常一样从老人手里接过煎饼和豆浆。从钱包找出6元零钱递给老人之后,他忙乱地想从钱包里再找出5毛钱。老人看他不停翻腾着,随口对他说,5毛钱免了。
听完老人的话,他突然愣在了那里。他知道钱包里有一张5毛的纸币,可能这几天没有来得及整理钱包,那张纸币藏在了钱包底部。
老人说完话忙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手还在钱包里翻着。直到找到5毛钱,他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纸币放在小摊前的一张小桌子上,他才离开。
老人冲他笑了笑,他喝了一口豆浆也回敬了老人一个微笑。这一个微笑,对于他而言,是久违的微笑。在医院里待的时间长了,他竟然不会微笑了。
他突然意识到,住在病号楼里的人,脸上缺少的就是微笑。因为病人的缘故,微笑被忧愁替代了,甚至被泪水所包围。
那个微笑,他永远都记得。在告别病号楼之后,他长时间停留于对一个人的深深思念里。
说真的,要不是这段经历,他可能还不会动笔,写下这些文字。自从告别病号楼之后,经历了一些痛苦的事情之后,他突然语塞了,当然也懒得动笔,直到今夜,一个微笑竟唤醒了他久违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