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黄徐姜申屠列传（三）
姜肱（音gōng，工），字伯淮，彭城郡广戚县人，他家中世代都是当地名族。姜肱和两个弟弟姜仲海、姜季江，都以行孝道闻名。他们兄弟间十分友爱，平常同卧同起。后来兄弟们各自娶妻成家后，兄弟们仍然十分相爱，不愿意离开就寝，因为要传宗接通代，这才分开到家中与妻子生活。
姜肱通晓《五经》，兼通占星术谶纬，从远处赶来学习的士人有三千多。三公争相征辟任命，他都拒绝前往。他的两个弟弟名声略微差点，也不应征聘任，受到当时的人们仰慕。
姜肱曾经和姜季江前去拜谒郡守，在夜间路上遇到强盗，想要杀掉他们。姜肱兄弟两个争先去死，强盗被感动释放了两人，只是掠夺了衣物和钱财。他们来到郡中时，人们看到姜肱没有衣服，就奇怪地询问其中缘故，姜肱假托其他理由解释，最后也没说出强盗的事情。强盗听说后感动后悔，随后一起来到姜肱的家中求见。姜肱见到强盗后，他们都叩头谢罪，返还原来掠夺的物品，姜肱一概都不接受，用酒食慰劳后让他们返回。
姜肱后来和徐稚一起受到征召，他拒绝前往，汉桓帝诏令彭城郡守，派出画工绘制姜肱的相貌。姜肱躺在家中幽暗处，用被子蒙住脸，说自己患了眩晕病，不能见风。画工最后也没有绘制完成。
中常侍曹节等人专断朝政，刚刚诛杀了太傅陈蕃和大将军窦武，想要借助使用贤良，来迎合民众期望，就报告汉灵帝，征召姜肱担任太守。姜肱得到诏书后，在私下里告诉自己的朋友们说：“我这是以虚名获得实职，只是被抬高了身份。现在圣主在上，更应该坚定志向，何况朝政掌握在阉竖手中，我去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于是隐身遁命，远远到海滨居住。汉灵帝又派人送去玄丝聘用，姜肱仍然拒绝前往。汉灵帝直接封姜肱为太中大夫，诏书传送到家中。姜肱派家人回答说：“我们家先生长久生病，正在医治呢！”
姜肱随后换上便服，从小路逃到青州界中，依靠占卜算卦维持生计。汉灵帝的征召诏命这才停息，他的家人也不知道姜肱到底去了哪里。过了很多年，姜肱才返回家中，于173年在家中去世，享年七十七岁。他的学生、陈留人刘操追念姜肱的大德，一起刻石碑赞颂。
申屠蟠字子龙，陈留郡外黄县人。他在九岁时丧父，因太过悲痛身体受损。在服丧期满后，他仍然十多年不吃肉不饮酒，每到父亲的忌日时，都是三天不进食。
同郡缑氏县有名叫做玉的妇女，她为父亲报仇，杀掉丈夫的一个亲属，地方官吏抓捕到玉，然后向外黄县令梁配控告，想要按照法律处死玉。申屠蟠这年才十五岁，是一名在读学生，他劝谏梁配说：“玉的节义足以感动无耻之徒，也能激励忍辱之人。在没有遭遇到清明时代，也应当为其在坟墓上立碑表彰，何况现在处于圣明治理下，怎能不加以哀怜呢！”
梁配认为申屠蟠说得非常有道理，于是判决玉减死罪一等论处，乡里人为此称赞申屠蟠。
申屠蟠家中贫寒，他受别人雇佣当漆工，郭林宗看到后非常惊讶。同郡人蔡邕非常器重申屠蟠，在他被州辟中征辟时，推辞说道：“申屠蟠正气凛然，思维玄妙，生性聪慧敏捷，在为父亲服丧时极尽礼义，为此差点丧命。他品行至善至美，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平时安贫乐道，坚守大道，不为显达偏离正道，不因贫穷改变志向。我蔡邕与申屠蟠相比，只是年龄比他大点，在大德修养方面则逊色于他。”
后来，郡府征召申屠蟠担任主簿，他拒绝赴任，随后隐居钻研学问，博贯《五经》，兼通晓谶纬之学。他开始和济阴郡人王子居同住在太学，王子居在临去世前，把自己的身后事托付给申屠蟠。申屠蟠亲自推着辇车，护灵柩返回王子居的家乡。他在河、巩之间碰到了司隶校尉的从事官，从事官被他的大义感动，为申屠蟠开出专门的通行证。申屠蟠不肯接受，把通行证扔到地上离开。事情办理完毕返回太学。
太尉黄琼征辟申屠蟠，他仍然不去。黄琼去世后，归葬于江夏，四方名士豪杰，来到帐下的共计六七千人，他们互相谈论，没有人比得上申屠蟠，只有南郡有名儒生和申屠蟠能相互答对。
在分别时，儒生握着申屠蟠的手说道：“先生不是受到朝廷聘任，就是被征召。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相见于上京了。”申屠蟠勃然变色说道：“刚才我还认为和先生能够无话不谈，现在为什么一下变成拘泥于礼教、崇尚富贵的人呢？”于是甩手离开，不再和这名儒生说话，申屠蟠又被举荐为有道之人，他仍然不去。
先前，京师游士、汝南人范滂等人非议朝政，自公卿以下都对范滂折节相待。太学生们争相仰慕其风采，认为文学将要兴盛，隐士要被重新启用。申屠蟠独自叹息说：“当年战国时期，隐士纵横议论，各诸侯国国王争相接待他们，最后才出现了坑儒烧书的祸害，现在正是这个情况。”
申屠蟠到梁山、砀山之间隐居起来，靠着一棵大树搭建起房子，和佣人一起生活。
申屠蟠住了两年后，范滂等人果然遭受党锢之祸，被处死或者判刑的有几百人，申屠蟠因远离朋党免于处分。后来申屠蟠的朋友、陈郡人冯雍因犯事被逮捕入狱，豫州牧黄琬想要诛杀。有人劝申屠蟠前去营救冯雍，申屠蟠不肯前行。他解释说：“如果黄子琰能看重我出面，冯雍未必被治罪；如果他不采纳我的话语，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处！”黄琬听说后，免掉了冯雍的罪责。
大将军何进接连征召申屠蟠，他都拒绝前往。何进一定想要招纳，就派申屠蟠的同郡人黄忠写书信劝他说：“当前，大将军刚开幕府，为请到先生，用特殊礼仪，对待先生不称呼名字，亲自手书书信相请，摆设几杖坐席。这事已经两年了，先生志向太高，确实令人佩服。我私下里感觉先生高节有余，却未必通晓时事。现在颍川人荀爽身体有病，正在赴任的道路上，北海郡郑玄已经到达大将军官署受命。难道他们是甘心接受羁绊吗？是因为他们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生不能只贪图个人安逸。当年的贤士隐居，是因为遭遇时代不济，所以才放声灭迹，如巢父、伯夷等人。他们在不得志时，也会裸身大笑，披发狂歌。现在先生身处世间，悠闲居于繁华都市，吟诵典籍，高冠博带，早已经不同于当年的隐士了，却想去重蹈远古贤士的足迹，不也太难了吗？既然孔子可以作为人师，先生又何必效仿隐居首阳山的伯夷和叔齐呢！”申屠蟠并不回复。
188年，申屠蟠又和荀爽、郑玄，以及颍川人韩融、陈纪等十四人受到博士征召，他仍然不去。第二年，董卓自行废立皇帝，申屠蟠和荀爽、韩融、陈纪等人又被公车府征召，只有申屠蟠不到。众人全都劝他，申屠蟠只是笑而不答。
过了不久，荀爽等人受到董卓胁迫，跟随向西迁都长安，京师洛阳顿时大乱。汉献帝西迁后，公卿大臣大多遭遇乱军饥荒，室家流散，韩融等人仅自己得以脱身幸免于难。只有申屠蟠处于乱世之中，最终保持高志。他最后在家中去世，享年七十四岁。
赞曰：琛宝可怀，贞期难对。道苟违运，理用同废。与其遐栖，岂若蒙秽？凄凄硕人，陵阿穷退。韬伏明姿，甘是堙暧。
黄其军
作于2023年2月8日（古历癸卯年正月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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