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刚鲍永郅恽列传（一）
申屠刚字巨卿，扶风茂陵县人。他的七世祖叫做申屠嘉，在汉文帝时期担任丞相。申屠刚性格耿直方正，平常仰慕史蝤、汲黯的为人，开始时在郡中担任功曹。
汉平帝时期王莽专政，他对朝廷中的大臣大多猜忌，于是隔断汉平帝的外戚冯氏和卫氏两大家族，不让他们交结官员，申屠刚经常对此愤愤不平。在他被举荐贤良方正时，借机对策说：
臣听说过王事失掉就会神灵怨怒，奸邪扰乱正直就会导致阴阳错谬，这正是上天用来谴责告诫帝王的，是想让失掉大道的君主猛然醒悟，让那些心怀奸邪的臣子，因为恐惧而自我反省。现在朝廷从不考核功绩大德，只接受虚伪的毁誉，多次下达诏书，设立严苛法令，抑制诽谤，禁止议论，最重的罪责甚至于判处腰斩。这些都伤害了忠臣之心，挫伤了耿直士人之锐，与原来树立进善言的旗帜，挂起让人们敢于进谏的大鼓，打开皇宫四门的道路，明察四方的大义，是相背道而驰的。
臣听说过周成王年幼，周公摄政。他接纳贤人良言，均分权益，不分新老官员，全都仁爱亲近，其行动顺应天地，其举措不失常规。但是身边的召公很不高兴，远处四方流言不断。母子天性，属于天道至亲。现在圣主年幼，还在襁褓之中，自从继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隔绝，恩义不能通达。何况汉朝制度，虽然使用英才俊贤，也还要依靠婚姻外戚。亲疏之间相互交错，杜塞间隙，这确实是用来安宗庙、重社稷的措施。现在冯氏和卫氏无罪，却长久废置不用，有的处在穷乡僻野，其境况还比不上普通百姓，这确实不是慈爱忠孝、侍奉皇帝的本意。作为别人的继承人，自有其中大义，但至尊至卑从不互相嫌弃，所以人们无论贤愚，无不怨恨，奸臣贼子在其中作梗，不讳之变的发生很难预料。现在辅佐天子的太保太傅，并非是古代的周公。周公至圣，还仍然有所牵累，何况现在的事情失掉初衷，不符合上天之心呢！
当年周公派遣伯禽到鲁国守卫封地，从此隔断父子恩情，使自己的恩宠不再加于后代，所以能配享郊祭天地三十多世。霍光秉持朝政，辅助少主，修善进士，名义上行事忠直，却尊崇其宗族党羽，抑制其他外戚，结交权贵掌握大权，在位时虽然非常牢固，在霍光去世之后，很快遭遇灾祸灭门。现在的师傅都居于伊尹、周公之位，负担贤保的重任，如果以此来思念教化，有什么功绩不能达到？如果不思念其危险，有什么祸患不会来到？在损益的边际，连孔子也都叹息，过满的告诫，连老子都非常谨慎。大概功冠天下的人会心中不安，威震人主的人不能保全。现在承接衰乱之后，继续弊政之世，官府财力枯竭，赋敛加重，苛吏借机抢夺百姓农时，贪婪官吏侵夺百姓财物，百姓困乏，因疾病瘟疫早年丧命。盗贼群起，每批都在万人以上，他们兴兵掳掠，自立为帝，进犯京师，焚烧县邑，以至于传言弩箭射到皇宫中，宿卫军吏十分惊惧。自从汉朝建立以来，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国家逐步衰落，奸谋不能禁止，出现了《尚书》中所说的六极现象，整个国家已经危于累卵。
帝王承天顺地，主管爵位封赏和刑罚，从不敢私自把高官赏赐给宗室，更不敢因是皇室亲戚而减轻刑罚。陛下应当顺从圣明大德，幡然醒悟，远处按照帝王行迹，近处遵循孝文帝大德，布施五政教化，接纳至亲之人，立刻派遣使者征召中山太后，安置在其他宫殿中，定时前去朝见。还要征召冯氏和卫氏两族，裁撤其他冗职，使他们能够执戟担任宿卫，以防患于未然，抑制患祸萌生，这样可以对外安定社稷，对下保全太保太傅，对内和睦亲戚，对外杜绝奸邪之谋。
书信奏报后，王莽让王政君下诏书说：“申屠刚听信僻经妄说，违背大义，特诏令把其免职返回田里。”
后来王莽篡位后，申屠刚躲避到河西，又转入巴、蜀，往来二十多年。后来隗嚣占据陇右，想要背叛汉朝归附公孙述。申屠刚劝说隗嚣：“愚臣我听说人们都归附的上天也给予，人们都背叛的上天也离开。我看到汉朝皇帝躬行圣德，兴起义兵，施行天罚，所抵挡的肯定摧毁，这确实是上天赐福，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将军本来没有尺寸之土，孤立于一隅，应当真诚归顺，和汉朝合力，对上顺应天心，对下符合百姓愿望，以后还能为国立功，可以永享年华。嫌疑不决的事情，是圣人不做的。凭借将军的威重，远在千里之外，举动措施能不审慎吗？现在玺书多次来到，委以国事昭示信用，这是想和将军共同吉凶。普通百姓之间的交往，还有至死不违背诺言的诚信，何况对于整个国家呢！将军现在到底是害怕什么、图谋什么，导致这样犹豫不决呢？如果发生了非常变故，就会对上有负忠孝，对下愧对当世。预言在没有实现时，可以认为是虚话，但等到实际到来时，将会后悔不及，所以我才用忠言劝谏，希望将军能够采纳，将军可以反复考虑我的进言。”隗嚣并未采纳，而是选择背叛汉朝归附公孙述。
31年，刘秀下诏书征召申屠刚。申屠刚在临行前，送给隗嚣书信说：“我听说过不听劝告的人会很孤立，拒绝劝谏的人会很闭塞，孤立闭塞的大政，就是亡国之风。即使有明圣的资质，仍然要委屈自己，听从众人的意见，这样才能考虑事情没有遗漏，行事没有过失。圣人不只是自己圣明，还因为顺从万物之心。顺人者昌，逆人者亡，这都是古今共同的大道。将军以普通百姓身份，受到乡里推荐，起兵之时没有预先谋划，在发动部众后又没有深谋远虑。现在东方的政教日渐和睦，百姓平安，但西州发兵时却是人人忧愁，全都骚动惶恐，没有一个敢讲真话，群众疑惑，人们都四处张望。没有进取的必胜决心，只能导致祸患无所不至。物穷则变生，事急则计易，这是大势使然。背离道德、违逆人情，却能保有国家的，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过。将军一向以忠孝闻名，所以士大夫才不远千里，仰慕将军德义赶来。现在如果想决意侥幸行事，那些德义还有什么用处呢？上天祐助就会昌盛，人们帮助就会顺利。如果没有蒙受祐助，就会让百姓遭受肝脑涂地的灾祸，毁坏终身修为的大德，扰乱君臣间的大节，污伤父子间的恩情，最后让众贤吓破胆魄，可不能不审慎啊！”隗嚣仍然拒绝采纳。
申屠刚到洛阳后，被刘秀封为侍御史，后又升任尚书令。刘秀有次想外出游览，申屠刚认为陇蜀尚未平定，不应当随便出行。他的建议未被刘秀采纳，于是就用头顶住车轮，刘秀只好取消行动计划。
当时内外许多官吏，多数是刘秀自己选拔出来的，加上法理严苛，职事辛苦，尚书近臣也有被鞭打扑地牵拽到刘秀面前的，群臣都不敢再讲真话。申屠刚每次都极力劝谏，还多次说皇太子应当进入东宫，并且要选任贤良辅佐，以成就其德，刘秀全都拒绝采纳。因申屠刚多次劝谏有违刘秀的意图，几年后，他被外放出京担任平阴县令。后来又被征召回京封为太中大夫，因病辞掉官职，在家中去世。
黄其军
作于2022年11月6日（古历壬寅年十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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