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四王三侯列传（一）
齐武王刘縯（音yǎn，演），字伯升，他是刘秀的长兄。刘縯生性刚毅，为人慷慨有大气节。自从王莽篡汉后，他经常愤愤不平，怀抱恢复汉朝社稷的志向，从不治办家中产业，而是倾尽自己的家产，用于交结天下英雄豪杰。
王莽末年盗贼群起，南方尤其严重。刘伯升召集各位豪杰商议说：“王莽暴虐，百姓分崩离析，现在连年大旱，兵革四起。这正是天亡王莽之时，也是恢复高祖基业、确定万世大统的时机。”
众人都赞成他的说法。刘伯升就分路派遣自己的亲戚宾客出击：派邓晨起兵于新野，派刘秀和李通、李轶起兵于宛城。刘伯升自己征集舂陵子弟，合计起来有七八千人，然后部署宾客，自称为柱天都部。另外派宗室刘嘉前往劝导新市、平林的王匡、陈牧等人，几路军兵会合前进，屠灭长聚和唐子乡，杀掉湖阳县尉，随后攻克棘阳，乘机攻打宛城。到达小长安后，和王莽的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展开大战。
这时天降大雾，汉军大败，刘伯升的妹妹刘元和二弟刘仲都被杀害，宗族中跟随战死的有几十人。刘伯升再次收拢部众，退兵保卫棘阳。
甄阜和梁丘赐乘胜追击，把辎重留在蓝乡，率领精兵十万人向南渡过黄淳水，前锋到达沘水，在两河之间建立营寨，拆除了来时的桥梁，以表示不得胜决不退回。
新市、平林兵看到汉军多次兵败，甄阜和梁丘赐大军赶到，都想离开，刘伯升对此十分担忧。这时，又有下江兵五千多人来到宜秋，刘伯升派人前往，向他们讲说联合进攻王莽军兵必胜的形势，下江兵听从，其事情记载《王常传》中。
刘伯升大肆犒赏军士，订立盟约，休整军兵三天，然后分为六部，偷偷在夜间出发，偷袭蓝乡，缴获全部辎重。第二天天明，汉军从西南方向进攻甄阜，下江兵从东南方向进攻梁丘赐。到吃饭时候，梁丘赐的军兵首先崩溃，甄阜的军兵看到后四散逃走，汉军和绿林军随后急急追赶，王莽的军兵退到黄淳水边，被斩首溺死的有两万多人，汉军斩杀甄阜和梁丘赐。
王莽的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听说甄阜和梁丘赐战败，准备据守宛城。刘伯升陈列军兵盟誓，焚烧粮草积聚，打坏做饭用具，击鼓向前冲锋，和严尤、陈茂在育阳城下遭遇。双方展开大战，汉军大败王莽军兵，斩首三千多级。严尤和陈茂舍弃军兵逃走，刘伯升率军包围宛城，自称为柱天大将军。
王莽平时就听说过刘伯升的名声，大为震惊恐惧，悬赏加封食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位列上公，用来求购刘伯升的首级。王莽安排长安中的官署和天下乡亭，都在大门两侧悬挂刘伯升的画像，让人们早晨起来用箭射击。
自从甄阜和梁丘赐战死后，每天都有百姓向刘伯升归降，其部众达到十多万人。众将召开会议，想要拥立刘伯升为帝以顺从众人愿望，豪杰也都归附刘伯升，但新市、平林兵的将帅享乐放纵，他们害怕刘伯升威严英明，喜欢刘玄生性懦弱，于是一起商议后拥立刘玄称帝，然后派骑兵召来刘伯升，向他说明开会讨论的结果。
刘伯升说：“众将军都想尊立刘氏宗室为帝，其大德十分丰厚，但是根据鄙人的愚见，内心中并不赞同。现在赤眉军起兵于青、徐两州，部众达到几十万人，如果听说南阳拥立宗室为帝，恐怕赤眉军也会有所拥立。这样一来，双方肯定会发生内部争战。现在王莽还没有消灭，刘氏宗室却要相互攻击，自我损耗无疑不利天下，这不是用来击败王莽的上策。何况首倡起兵的，没几人能够成功，陈胜和项羽就是例子。舂陵离宛城只有三百里，这点地盘不值得称道，如果仓卒尊立天子，就会让别人找到我们的弱项，这不是最好的计策。现在应当称王进行号令。如果赤眉军所拥立的天子贤良，我们可以前往归附；如果他们没有拥立天子，我们可以在击败王莽后降服赤眉军，然后再行尊号，那时也不算晚。希望大家详细考虑。”
众将大多数都说：“好”。将军张昂拔剑击地说道：“事事多疑就不能成功。现在的决议已定，不允许有第二种意见。”众将只好全都听从。
刘玄继位后，任命刘伯升为大司徒，封为汉信侯，各位豪杰非常失望，多数不服。平林兵所部进攻新野，不能攻克。新野县县宰登城说道：“如果能得到司徒刘公的一封书信，我们就愿意献城归降。”
刘伯升率军到达后，县宰马上大开城门归降。五月，刘伯升攻克宛城。六月，刘秀在昆阳击败王寻和王邑的主力，从此后兄弟两人更加威名远扬。
刘玄君臣心中感觉不安，他们谋划杀掉刘伯升，召集众将开大会，以图实现其阴谋。刘玄借机抽出刘伯升的宝剑观看，绣衣御史申屠建随机献上玉玦，刘玄最后也不肯动手。
散会之后，刘伯升的舅舅樊宏对刘伯升说：“当年的鸿门宴，范增举起玉玦示意项羽动手，现在申屠建也是这样，是不是不怀好心呢？”刘伯升笑着不说话。当初，李轶向刘玄的部将献媚，刘秀对此深为怀疑，经常提醒刘伯升说：“这人不可再相信。”刘伯升不听。
刘伯升的部将、同宗人刘稷多次冲锋陷阵，勇冠三军。这时正率军进攻鲁阳，听说刘玄被拥立为帝，大怒说道：“本来起兵图谋大事的是刘伯升兄弟，现在这个更始帝是个什么玩意？”
刘玄君臣听说后心中更加猜忌，任命刘稷为抗威将军，刘稷不肯接受任命。刘玄和众将陈列军兵几千人，先命人收捕刘稷，想要诛杀，刘伯升坚决抗争。李轶和朱鲔借机劝说刘玄逮捕了刘伯升，在当天将其杀害。
刘伯升共有两个儿子。26年，刘秀封刘伯升的长子刘章为太原王，二子刘兴为鲁王。35年，刘秀转封刘章为齐王。39年，刘秀追谥刘伯升为齐武王。
刘伯升去世时刘章年龄很小，刘秀感觉刘伯升没有成就功业，对刘章十分抚育恩爱，他在年少时就已富贵，刘秀想要让他熟悉管理官吏的事情，试用他出京代理平阴县令，后升任梁郡太守。刘章共在位二十一年去世，谥号为哀王。刘章的儿子炀王刘石承袭爵位。51年，刘石开始前往封国。54年，刘秀封刘石的弟弟刘张为下博侯。71年，刘庆封刘石的两个儿子为乡侯。刘石共在位二十四年去世，他的儿子刘晃承袭爵位。
下博侯刘张善于议论朝政。73年，他和奉车都尉窦固等人一起进攻匈奴，很多人嫉妒其才能，他为此多次遭受谗言陷害。刘张在建初年间去世，汉章帝下诏书进行褒扬，又封刘张的儿子刘它人继奉其祭祀。
刘晃和弟弟、利侯刘刚与母亲太姬宗相互诬告。87年，有关部门奏请免掉刘晃和刘刚的爵位为普通百姓，流放到丹阳。汉章帝感觉不忍心，下诏书说：“朕听说过人君要端正视听，有所听有所不听。宗尊作为一方小君，宫室护卫齐备，出宫有装饰完美的车辆，入宫有坚固的门固，应当不会像进谗言的人所说的那样。刘晃和刘刚任意行事，弄乱大的人伦，《甫刑》共有三千条，最大的莫过于为人不孝。朕不忍心用刑罚制裁他们，特贬刘晃爵位为芜湖侯，削夺刘刚的三千户食邑。哎呀！这两个小子不遵守大道，不遵守法理，毁坏了宗族秩序，特派谒者收回刘晃和太姬的玺绶。”
刘晃在位共十七年后被降爵位。刘晃去世后，他的儿子刘无忌承袭爵位。
汉章帝因为刘伯升首创大业，但以后的继嗣因犯罪被废，心中经常感觉怜悯。这时，北海王绝继嗣没有后人，在他去世后，汉章帝有遗诏恢复两个封国。90年，汉和帝封刘无忌为齐王，他就是齐惠王。刘无忌共在位五十二年去世，他的儿子顷王刘喜承袭爵位。刘喜在位五年去世，他的儿子刘建承嗣爵位。206年，封国被废除。
论曰：大丈夫鼓动而起，其志向非常远大啊。齐武王刘伯升耗尽家资厚待士人，岂能只是想结交天上的游侠宾客呢！他痛惜明堂不再享受祭祀，考虑的是怎样恢复刘氏天下。虽然他谋划起兵在仓卒扰攘之中，但他先对敌人树立威信，赦免赦岑彭显示恩义，这足以看到其心胸大度。他志高虑远，却突然遭遇祸患。哎呀！古人把蜂子突然入袖蜇人作为警戒，大概正是畏惧这类暗箭伤人的勾当。《诗经》中说：“谨慎小心啊，天命是会随时转变的！”
黄其军
作于2022年9月15日（古历壬寅年八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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