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认知真实的历史吗?
中国是个长于记史的国家,史书汗牛充栋,历朝历代的历史都可以随意翻到,甚至其中细节都一清二楚。可是我们想要的是真实的历史,就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那个日本海事官员问Pi:“我们想知道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我们也想知道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不是故事、演义。那么这样的愿望能实现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先来看看本书作者是如何讲述历史与现实的。首先从目录中就能一窥端倪:事实与现实,典范与边缘,表象与本相,文本与情境等等,隐约感受到历史和现实之间存在着差距。随后作者一一展开详尽的讲解,逐步剥开我们熟知的历史的迷雾,引领我们去认识产生这些迷雾的原因。
看看作者怎么说的吧。他说我们对“历史”缺乏深入认知正因为我们生活在“历史”造就的现实之中,同样我们对现实缺乏敏锐的认识与感受,也因为我们相信“历史”。意思就是我们生活在“历史”造就的社会里,得到相应的社会身份认同,同时也在这个身份认同下建构所谓的“历史”。如中日对侵华战争、太平洋战争的历史争论有所差异等。
另外,作者指出对于史书上记载的历史,并不坚持它是真实或虚构的,而是认为无论这事是否发生过,它为什么会被记载并流传下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就是我们能看到的只是作者所称的“表象”、“文本”,而背后造成这些的才是“本相”、“情境”。如作者说的“在权力、资源集中化与阶序化分配的人类生态体系中,居于核心的人们经常建构或想象的历史。”
真理和典范,就是如这般一样在种种权力关系互动下形成的。也就是说,我们所看到的历史,只是社会权力希望我们看到的东西。但我们已经被深深地影响了,当我们回忆或重述一个故事时,事实上我们是在自身的社会文化心理构图上重新建构这个故事。这就是那个日本官坚持他们要听的是直接的事实,没有任何虚构的成分,但Pi却说:“当我们叙述一些事,它都会成为一种建构,难道不是吗?这世界并非只是它的真实存在,而是我们所认识的它,不是吗?而且当我们在认识一些事物时,也在里面添加一些东西,不是吗?”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与“历史”之间的关系,无法否认它们关系密切,但也无法将二者画上等号。
所以开头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但它重要吗?研究历史也分很多方面,就某一层面来说,它并不重要,“历史”是如何书写被人所记忆的,我们每个人对所相信的“历史”的体会,才是重要的。为什么?
因为这种思维方法给我们带来了一种东西,也是这本书着重强调的,反思。反思历史,反思民族、反思我们个人。如作者所说:“通过反思性历史知识塑造具反思性认同的个人,由个人在此反思性思考、行动造成一些表征,如此让人类生态逐渐得到良性调整。”
举例来说,长城在典范的中国史中强调其伟大,歌颂保卫长城的英雄人物,斥责北族造成的破坏,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但这样的历史记忆与北方少数民族及多元一体的中国人类生态体系不能兼容。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历史描述,只是传统的思想把少数民族边缘化了。我们应该反思的则是,这是一段北方游牧民族试图突破长城,或追求商业利益,或追求安全的生活,在众多人的努力下,长城逐渐失去其存在意义的历史。
典范中国民族史造成了“汉族中心主义”及“中国中心主义”,使得我们无法理性对待少数民族及日、韩、印等邻国。这也难怪,我们所认识、建构的人文知识,是我们的理性能接受的,并以这样的知识塑造了我们生活其间的社会,建构了我们熟知的世界。现实如此真实,也就习惯并相信这样的现实了。
最后,我想用本书中经常提及的《少年派》,其中的一段话来结束本文。后来Pi对那位日本官员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一个不会让你感到惊讶的故事,一个能符合你既有知识的故事,一个不会让你看得更高、更远或看得不一样的故事。你要的是枯燥无活力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