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七君」个人公众号 第66篇原创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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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个多月前,第92届奥斯卡颁奖典礼在美国杜比剧院落下了帷幕,结果则是颇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无论是领跑颁奖季的《1917》还是提名大热的《小丑》与《爱尔兰人》都没能成为当晚的最大赢家,反倒是由韩国导演奉俊昊指导的《寄生虫》成功完成逆袭,一举摘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外语片”四项大奖。
一曲唱罢,瞬间激起许多反对的声音。
意外么?
的确。
但要说不配?
我不同意。
因为这部电影无论是从结构编排还是从内容输出来看,都是那么的精彩、巧妙、令人称绝。
一、符号化的阶级渲染
我们不妨先来回顾一下影片的开幕。
一个开着窗的半地下室,屋顶挂着一圈不算干净的袜子,紧接着镜头下移,基宇捧着手机寻找wifi的样子映入眼帘。
在这个短短十几秒的镜头里,已然映射出了两种贯穿影片始终的影视化符号,即“气味”与“方向”。
先说“气味”。
在《我不是药神》中,假药贩子张长林说出了整部影片最经典的一句台词,“这世界上就只有一种病,穷病”。而在《寄生虫》里,无论是富人家小儿子多颂提到的“相似的气味”,还是朴社长用“放很久的萝卜干”做出的比喻,其实说到底,那就是一种“贫穷”的味道。
大学的文聘可以伪造,彼此的社会关系可以隐藏,但那种每晚伴之入眠的卧榻之味洗刷不掉,那种扎根于潮湿的地下室内,与灶马共享一片天地的“煮抹布味”驱散不开。
奉俊昊明明用了一种较含蓄的表达方式,可映入我们眼帘的结论却是那般直白。
再说“方向”。
在那场仓皇的雨夜逃离中,基泽一家踏上了马路、穿过了隧道,接着又走过了数不清的一层层台阶,但方向却是那般的统一——“向下”。
这一道从上而下的阶梯,宛如两家人在贫富与社会阶级间的差距,向上能换得了表面上的短暂光鲜,能躺在草地上沐浴阳光;向下则不得不撕去那些得体的伪装,意味着被现实无情的打回原形。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依靠方向带动的差距感在影片中的第三个家庭(前女主管)的身上同样适用。
且不说女管家的丈夫始终寄生于社长家的地下室,依靠妻子偷盗食物维持生命,就连将女管家辞退的那次“解雇会谈”,也是发生在别墅屋外的空地,通过一个由上而下的镜头带出的。
在影片中的几乎一切有关美好、希望的事物,都在“上面”。
进入豪宅需要在屋外就走上一小段楼梯;象征着收入来源的教课,也是在别墅的二楼进行;甚至连那象征着基婷身上最大的“财富”的一包香烟,都是藏在厕所的天花板上,需要走上台阶再向上伸手才能拿到。
而一旦出现方向相反的符号,则必然会带来象征着“不幸”的转折。
除去“气味”和“方向”以外,在影片中其实还有一重符号的运用亦是十分巧妙,那就是“寄生虫”这一片名本身。
穷人一家曾经有过两次“虫化”的具象描写。
第一次发生在影片开篇,基泽一家坐在陋室的地上叠着“披萨时代”的纸盒,而窗外则传来了消毒工人工作的声音。
眼看着消毒喷雾马上就要破窗而入,基泽却拒绝了女儿关窗的提议,原因是家里的灶马太多,不妨借机蹭上一次免费消毒的“福利”。
然而当那片浓烟真的涌入房间之后,且不说灶马是否被杀掉了大半,反倒是一家人纷纷引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仿佛他们才是正在被消毒“害虫”一般,无处可藏,“濒临灭亡”。
第二次则是出现在那个状况频出的雨夜。由于社长一家的突然回程,基泽一家只好慌张地躲进了茶几底下,在确认社长夫妇酣然入梦之后才敢慢慢爬出,并向着楼梯匍匐前进。
明明在镜头里拍的是人的形象,可映入我们眼帘的分明就是见了光四散奔逃的几只“虫子”。
奉俊昊利用这两处狭小空间内的人物表现,令穷人一家对于“寄生虫”的形象做出了精彩的诠释。
可若是我们换个角度思考一番的话,朴社长一家又何曾不是种“寄生虫”的代表呢?
大女儿多慧单纯地像一张白纸,对邻家学长型的男生毫无抵抗之力;小儿子多颂将自己假扮成一个艺术神童,每日活在被父母精心打造的精神乌托邦里不能自拔。
也许正是因为物质上的满足来的太过轻易,才使得富人一家已经无需去思考那些为人处世和裙带关系,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却并不是他们在能力等各方面真的高穷人们一等,而是单纯的因为他们有钱。
穷人一家演出了虫子的样子,但他们却在拼命地想活成人;富人一家看似是人的形态,却在生活中过得如虫子一般。
所以究竟是“寄生上流”?
还是“上流寄生”呢?
二、不是“有钱却善良”,是“有钱所以善良”?
在那个富人一家外出露营的夜晚,穷人一家摇身一变成了这所豪宅的“主人”,他们惬意的横躺在沙发之上,把酒言欢之余也开始肆无忌惮地谈论起了自己的雇主。
基泽认为朴夫人明明很有钱却依然很善良,但妻子忠淑则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评价。
“不是有钱却善良,而是有钱所以善良...这些钱要都是我的,我肯定会更善良”。
我们不妨先把眼光聚焦在夫妻俩共认的事实之上,朴社长一家真是那么的至善至良么?
并不见得。
在给基宇结算工资时,朴夫人偷偷在钞票里抽出了几张,却谎称因为物价上涨所以给基宇的工资要比敏赫还要多;在基泽的司机面试中,朴社长虽然嘴上说着“这不算测试”,实际上却目光紧盯着那杯一口未喝的咖啡,企图以此判断汽车转弯的时候是否平稳;而当看到那碗炸酱干脆面里夹带着韩牛之时,朴夫人也马上收回了让忠淑享用的话语,转而选择了将之留给丈夫。
影片中富人一家的善良,实际上也带有些“伪”的色彩。
那么界定一个人是否善良的根据到底是不是金钱的多少呢?
至少在影片中,奉俊昊曾经以一种“曲线”的方式给予过我们答案。
在影片的开场,敏赫抱着那块“假奇石”登门拜访,在门口停车时恰巧遇到了一名喝醉后随地小便的路人,敏赫仿佛下意识般地高声下令斥责了对方。这样一件本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被基泽夫妇给予了“你朋友真有魄力啊,果然大学生气质就是不一样”的评价。
难道“是不是大学生”和“有没有魄力”存在着某种必然联系吗?
与之同样魔幻的还有基泽对于“计划”一词的定义。
在那个无家可归不得不睡在体育馆的夜晚,基宇满怀期待地问道父亲有关未来的计划,却只得到了这样一句回答。
“你看看这儿,难道这么多人都计划好了今天要挤在体育馆睡觉的吗?所以说人就不应该有计划。因为没有计划,也就不会有出错的事情。”
明明自己没有付出努力所以理所当然的失败,却借此把自己与所有进行过努力的败者混为一谈,认为只要获得了相同的结果那么过程就不再重要。
这是一种典型的借口型说辞。
我想,这便是影片中刻画的基泽一家人身上真正的劣根所在,也是他们为何明明“能力”出众却依旧活在社会底层的原因。
明明可以在慌忙中做好炸酱干脆面却叠不好有视频教程的披萨盒,明明可以胜任英语家教的职位却将总是习惯把希望寄托在一块“神石”之上,明明已经从富人家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却还要进一步地渴求更多...
原来金钱能改变的并非善良,而是欲望。
三、穷人的“越界”与“极限”
在我看来,《寄生虫》这部影片其实是讲了一个在现实中没有可能发生的故事,也正因如此,这部影片倒更像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寓言电影。
而“魔幻现实主义”,无疑是一个最适合将人物推向各自极限的平台。
在影片中,基泽曾经在语言上有过两次“越界”的行为。
第一次是在驾车送会长回家之时。想法单纯的基泽把社长当做了可以随意闲谈的朋友,却发现在对方眼中的自己并不具备“平等交流”的资格。
如果把两人间的关系比作一枚花瓶的话,那么这次交谈其实已经在花瓶内部刻下了一道裂痕。
第二次“越界”是在那场血腥的生日快闪“演出”之前。
如果说第一次还能称之为是不拘小节的试探的话,那么第二次则无疑已经象征着一种基泽对于朴社长的挑衅,因为这枚花瓶已经处于了破碎边缘。
快闪派对的前一晚,基泽一家人在暴雨的街头抱头鼠窜,明明回到了所谓的“家”里,却与站在街上没什么两样。
半个房屋都已被污浊的雨水淹没摧毁,而厕所的马桶也在不断向外冒着粪水。但此时此刻的若干公里外,那所他们刚刚逃离的豪宅,富人家的小儿子多颂却依然能够在那张“美国帐篷”里任性地享受野外雨夜的快感。
明明数个小时前还在背后称自己的气味与地铁上的人群相似,是一种别样的“越界”,现在却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让自己如同一个小丑一般陪个小孩子做戏。
在基泽的眼中这已经宛若是一种由富至穷、由上至下的赤裸裸的无声炫耀。
也正因如此,所以在基泽血气上涌选择杀害社长之时,他先是打掉了自己与对方的头饰,然后顺势将社长的身体扭转过来,最后才是朝着胸口狠狠地刺下。
这一刀,无关任何谎言与伪装,是一种源自本真的发泄,是一种面对面的“平等”,是那么的连贯、笃定、不容置疑。
朴社长可能至死都没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也许他没做错任何事,他只是忘记了一点:不只是富人会在意“越界”的存在,在穷人的心里,凡事也有极限。
除去基泽以外,影片中其实还有一个人的行为具备着“越界”性质,即穷人家的女儿基婷。
为什么在影片的结局里,基婷是穷人一家唯一一个拥抱死亡的人?
因为基婷是那个越过了人性界限的人。
还记得这一家人是如何依次渗入富人一家的么?
没错,基婷是第一个以舍弃他人的利益来成全自己的人,她不止左右了自己的人生,也改写了尹司机与女管家的未来。
而在那个雨夜,当基泽突然对家人的行为产生刹那的反思之时,也只有基婷又一次唱了反调。
“别管尹司机了,管管你的女儿吧”
话音未落,窗外便有一道闪电掠过,似乎她的结局在此刻就已然成了定局。
砍向基婷胸口的那一刀,更像是一种被欲望反噬的必然结果,而作为一家人中最“适应”也最向往富人生活的人,由基婷来接受死亡似乎也就成了最讽刺、也最应出现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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