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起伏（下）

李霄云的车开得风驰电掣。

“到时候我不跟你一起进去，万一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只管拨个电话，”李霄云交代道，“别意气用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行了我的李老师，从出门到现在，您说了整整一路了。”李中一脸的无可奈何，“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你想啊，他们是不是比我钱多？搞砸了我最多亏50万，他们是不是市值损失好多？现在是他们找我谈，不是我找他们谈，所以你看我，一点也不慌。”

“可我还是担心他们会有别的想法。”李霄云眉头紧锁。

“啥想法呢？他们无非想的是：这小子是想来干嘛。一路上我已经把事情想通了。”李中一脸的坦然，“他们真正恼火的也不是我，而是沙兵。打赌他们眼下最恨的就是他。沙兵都敢去，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你怎么还没明白啊，沙兵是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我是怕他一股脑脏水都泼给你，到时候别人又不听你解释，你又是个急脾气，这不就闹翻了嘛。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吧。”李霄云连珠炮一样又是一通，脸色白的厉害，“我在外面等着也不踏实。”

李中摇摇头：“你在外面吧，我自己去，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又没吃早饭？服了你，明知道自己低血糖，还老不吃早饭。”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块士力架，撕开了包装，递给李霄云，“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你在外面，也是个照应。”看着李霄云一口一口吃掉士力架，李中又道：“平时车上备点零食。”李霄云嗯了一声，嘴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脸色却红了。

这是一个风景秀美的宾馆。进门便是一片湖。湖中心，有个湖心亭西餐厅。

李中按照沙兵说的地址，走了过来。

远远就看到有三个人坐在室外的椅子上，围着一个长条的桌子，桌子上隐约放了两台笔记本电脑。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正是沙兵。沙兵看到李中走过来，立刻起身挥手致意，朝他迎了过来。

“你可算是来了，放了电话等到现在，眼瞅着都十点半了。”沙兵亲热的拉住李中的手，凑到他耳边道，“一定要实话实说。”

李中听在耳中，脸色一点没变，笑道：“这地方还是第一次来，真不知道大上海还有这样的地方。”俩人说着已经走到桌边。

沙兵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总，陈锋陈总。也是金融行业的鼎鼎大名的人物。今天你俩是主角，坐下慢慢说。”

李中心里翻江倒海，差点脱口而出：“陈锋？！”

几人坐定，陈锋目光灼灼的望着李中：“小兄弟好大的手笔。”

李中一愣，没料到陈锋的话从这个角度说起：“哪里哪里？陈总是这行的老法师，跟您这种行业大佬比起来，我连后起之秀都算不上啊。”

陈锋笑道：“过谦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兄弟有能力，却不骄傲，我很欣赏。”他略一停顿，继续道，“照理讲，我的名字知道的人非常少，你这老法师一说，又从何说起？”说罢他直盯着李中的双眼，像是想望穿李中的脑袋。

李中有点挡不住这种对视的压力，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道：“我原先是证券公司的，我跟过小王总，知道您的传说。”

“王志？”陈锋脱口而出，“你跟过王志？这可真是有缘分啊。”

沙兵在一旁，原本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怎么？大家原来都是熟人？你看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来来来，好好叙旧，好好叙旧。”

陈锋摆摆手，笑眯眯的问道：“王志应该不错吧，他的那个小女朋友叫什么？应该结婚了吧？一早连中介费都打给女朋友的卡里，也算是个多情种。”他问完就用犀利的眼神盯着李中。

李中毫不示弱：“您说的是小嫂子刘海儿？儿子都两岁了。”

“哦？那王志可真幸福。”陈锋边说边倒茶。

“幸福什么啊，小王总还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呢。”李中看着陈锋望过来的眼神，心里跟明镜一样，平静道，“小王总出了点事，判了五年，就快出来了。”

陈锋点点头，默不作声。

沙兵冲李中使了个眼色：“整个流程环节，都是李中小兄弟帮忙设计的，交易上也是他为主导，所以你们俩可以好好交流交流。这事也怪我，我不懂股票，也不懂交易，所以压根没想过，要不要跟峰哥您打个招呼，所以，这件事，我全责，我全责。”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就看到陈锋摇摇头：“我跟小兄弟聊聊吧。”沙兵一愣，立刻会意道：“那你俩说着，我出去打几个电话，刚才好几个人找我，都没顾上回。”说罢起身就走了出去。

 李中看着陈锋，看了看他身边的一个女秘书模样的人，疑问的眼神。

“不妨，这是我学生。”陈锋淡淡一笑，“跌停板上我压了470万股。”这个转折如此的迅疾，李中简直喘不过气。

不等李中回答，陈锋又道：“我还有至少十倍的这个数，可以丢在跌停板上。三天跌停，股票就要停牌，你大概接了多少货，我心里有数。我的通道应该是全中国最快的，我有把握在第四个跌停板前，都让你出不来。”

李中听到这里反而笑了：“您这是把我当敌人了。”

“难道不是吗？”陈锋饶有兴趣道，“我拿的稳稳的好股票，你跟沙兵来做国有股的减持，用大宗交易的方式。这世界，要么是韭菜，要么割韭菜，你觉得，我是哪种？”

李中认真道：“陈总，您真的误会了，我不过是个做大宗交易过桥的，我压根也不知道这股票里还有您这种大鳄。知道了，我也不会做这个项目的过桥。”他加强了诚恳的语气，“我不知道沙兵之前跟您如何合作，我一贯只说实话。这就是个单纯的大宗交易项目，我压根没有跟他联手去卖国有股的心思和念头。”

“这话我信，但你做大宗过桥的实质，就是在减持。”陈锋看也不看李中，望着远方的湖水，他的声音愈发的幽远，“你们搞了个大宗，爆了个大量，昨天还打了个涨停。为了这个鼓起的小包可以顺利实现减持，沙兵出来编故事，你出来画K线。等你们高潮落幕，留给我的是一地鸡毛的烂摊子。你说，我们是不是敌人，或者说，对手方？”

李中的口吻带出了一万分的诚意：“我没想过用很激进的方式。昨天的涨停板，跟我无关，在我的计划里，这个项目一共要分三次做完，不显山不露水，至于昨天那个涨停，连我都十分意外，”李中扭头看了看沙兵在远处打电话的身影，咬牙说出了口，“我猜那应该是沙总的外围资金来暖的场子，我很年轻，我很珍惜我的职业生涯，说实话这个项目总金额不大，我指望靠它起步呢。”他一口气说完，仿佛轻松了很多，“您是老前辈，您可以给我指条路，怎么做，我听您的。”

陈锋看着李中，足足有十秒钟：“我想看看你的诚意。”说完，他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推到李中的面前。

李中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拿出电话，一边道：“我们是产品户，所以IP和MAC是锁死的白名单，我这会儿就让人撤单。”说话间他已经拨通了小温的电话：“你把跌停板的委托撤了。没有为什么，快撤了。”

陈锋看着李中挂断电话，冲女学生点了点头，女学生用另外一台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敲了一通。李中看着眼前这台笔记本上的委托信息，原本跌停板上的超过六位数的封单，立刻变成了五位数。

但女学生的手指头显然没有停，而盘面上波涛涌起，成交瞬间密集起来。李中立刻反应了过来，也就一秒钟，他就下定了决心。他马上又拨通电话：“买！融资买！对，就这个价位，没有为什么，买买买！”最后一个买字，他是用喉咙喊出来的。

他挂断电话的几秒中，跌停板已经被顺利撬开，而对面的女学生的手指，纤细洁白，似乎仍然在键盘上敲打不停，李中的头有些晕晕的。他这才懂了，所谓“大佬”这个称谓的内涵。

“昨天的老鼠仓一定会选择今天排跌停板，因为成本好就不会亏，成本差也亏的有限，我给他们留了活路，因为你的诚意。”陈锋淡淡的道，“没有人可以从我的手上，占到便宜。没有人。”

他的眼神一直望着打电话的沙兵。

李中心头涌出一股寒意。

 路边，沙兵，陈锋和李中在等车子开过来。

“小兄弟人很利落，干的事情也敞亮。”陈锋拍拍李中的肩膀，“项目好好做，我挺欣赏你，欣赏你的赌性。”

说完这话，女学生已经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沙兵赶紧拉开车门，一脸笑意把陈锋送入车内。

陈锋摇下车窗，对李中道：“有空来找我喝茶，你的脾气很合我的口味。”

望着车子消失在转弯处，沙兵的脸色铁青，对李中勉强一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李中一身疲惫的钻进了李霄云的车内。

李霄云一脸兴奋：“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你们都谈了什么？我简直要佩服死你！”

“什么？”李中一脸摸不着头脑。

“涨停了，涨停了！”李霄云兴奋的手舞足蹈，车太小限制了她的发挥，她拿出手机努力朝李中晃过来。

“什么？”李中也震惊了，“涨停！我的天。我的天。”

“太厉害了，竟然会从跌停到涨停，天哪，小温刚才电话我，问我发生了什么，你竟然让他在跌停板上融资买了那么多，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李霄云的声音里都是兴奋。

“不是我，不是我。”李中像木偶一样的摇摇头，“真厉害，这是把丧事当喜事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