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比村里小店更受孩子们欢迎的是货郎担。最初是担子挑着的,后来有骑自行车的,把货笼固定在后车座的一边。装货的笼子一般是铁丝编制,长方形,侧边留了活动的门,门上上了锁头。货笼长不足50,宽、高均30左右。这么小的铁丝笼子,里面的货品之丰富,你难以想象。有家庭妇女需要的针头线脑,有姑娘喜欢的皮筋发饰,更多的是小孩子们喜欢的东西。小小子最爱的弹弓、火柴枪、弹珠子。小丫头片子稀罕的彩泥响巴(黄泥做成简单动物形象,如狗、虎、猫等,外面绘成彩色,留有嘴吹的孔和出气孔,一吹就响,当地人称“响巴”)、面人儿等。当然少不了吃的了。糖我倒是不稀罕,我就惦记一样——大米花。用旧报纸包着,呈三角形,比粽子略小,一分钱一包,有些甜。大人们都说榨米花时肯定放的是糖精而非白糖,因为糖精比白糖便宜而且甜度更大。每次来卖货郎,都想吃大米花。好像从来没有一次吃过瘾过,所以记忆中那报纸包的一小把大米花是我童年的美味之一。
现在的我公认是个挺挑剔的吃货。当年我曾是个馋猫。吃货和馋猫有什么区别呢?我认为最大的区别是馋猫多是囿于各种条件所限,吃的欲望没得到过最大的满足,导致他总是感觉没够,所以也不挑。而吃货当是不说尝尽美食无数,也至少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对于美食的向往,对美食的欲望容易得到满足,所以对于美食就多了那么一点点甄别的能力。
我是馋猫时代,身上可是发生过一件很丢脸的事。那年国庆嫂子刚进门,妈让哥跟着表叔去外地果园批了一筐苹果回来。三十多年前农村物资是有多匮乏,吃个苹果跟过年差不多。从苹果进了家门以后,那股果香味从我鼻孔直往里钻,心里的馋虫被勾引得四处乱窜。终于有个周末, 飘着小雨,妈下地干活了,家里就我和三姐在。我的馋虫再也压制不住了,一头钻进放苹果的厨房,顾不上洗,摸起一个就往嘴里放。三下五除二,第一个连什么味都没品出来。刚拿起第二个,三姐进来了,我继续吃我的。她没说什么,也到筐子旁甩开嘴开吃。她一个我一个,大半筐苹果见底了。本来想着偷偷吃两个基本看不出来的,两个人赛着吃的时候就没空想后果了。我俩都傻眼了。我这辈子也没有一次吃过那么多苹果。妈当晚就发现苹果少了许多。也不用审,事实清清楚楚摆着,她问过是我带头偷吃之后,拿鞋底揍了我们几下,就反复问怎么一下子吃得了那么多。我恼羞成怒,愤恨交加。既羞且恼的原因是气我自己怎么做下如此不堪的事情,又有点恨,恨三姐为何和我一起偷吃,恨妈为何一点不留情面。我也没哭,只憋得小脸蜡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大后,我对美食有特别的敏感。每到一个地方,最爱做的事就是削尖了脑袋,走街串巷去品尝当地人舌尖上的美食。
久而久之,顶着吃货的名头,寻常的美食已再难入我法眼。朋友们各种羡嫉恨:单论吃这一点,你这辈子可是抵了我们几辈子不止啊。我却在暗自嗟叹:下一站,哪里才能找到属于吃货的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