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飘散的教室里，李明又一次将纸团精准地投进了后排的垃圾桶，引起一阵哄笑。这是开学以来第七次，他被我"请"到办公室"谈心"。

"你说说，为什么总是扰乱课堂秩序？"我瞪了他一眼，声音里压着怒火。十岁的李明低头盯着鞋尖，左脚不安地碾着地面。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太多次——训斥、保证、再犯、再训斥，像一盘卡带的录音机。办公室窗外的梧桐树影斑驳，在他脸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直到那个雨天，我在图书馆角落发现了浑身湿透的李明。男孩正专注地翻着一本《昆虫记》，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书页，眼神是课堂上从未见过的明亮。雨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彩色的甲虫图片上，像一颗颗放大的露珠。"老师，你知道萤火虫的发光器里有什么吗？"他突然抬头问道，声音里透着纯粹的好奇。

第二天晨读，我来到教室，对全班同学说：“从今天起，李明是我们班的科学发言人，每周五给大家分享一个有趣的科学问题，好吗？"李明瞪大眼睛，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当周班会，他结结巴巴地讲解蚂蚁的社群结构时，全班安静得出奇。小红举起手："李明，兵蚁和工蚁怎么区分呀？"他眼睛一亮，语速突然流畅起来。

秋游的那天，曾经的问题学生成了最忙碌的人。他带着同学们辨认各种植物的花序，解释蒲公英的种子为何能飞那么远。我远远望着被孩子们围住的李明，想起教育心理学课本上那句话："每个问题行为的背后，都是未满足的精神需求。"

学期末，班长把一份科学问题分享记录交给了我：上面记录了李明这学期的37个提问记录，以及他带领同学们完成的昆虫观察日记。我翻看着图文并茂的笔记，忽然顿悟："我们总在说转化问题学生，或许该问问自己——是谁定义了这些问题？"会议室窗台上，李明和同学们制作的生态瓶里，几只蚂蚁正忙着搬运食物，构成一个微缩而完整的世界。

教育不是修剪枝桠使树木整齐划一，而是辨认每片叶子独特的脉络。所谓问题儿童，不过是成人视角下的误读。那些曾令人皱眉的"捣乱"举动里，藏着一颗未被正确解码的求知心。真正的教育智慧，在于将"问题"转化为"提问"，将"纠正"升华为"发现"——就像园丁知道，带刺的茎干上，往往孕育着最芬芳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