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活久了,浪漫神经会坏死。

三木嘴里叼着烟,语毕吐出一团灰白色的雾。

老随背光坐她对面,酒吧灯暗,刚好遮住老随的半张脸。

老随睫毛很长,将他衬的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

过了年关,老随就三十二了,年龄上看,大抵算得上成熟男人了。

三木小他九岁,过了年,也二十好几了。

老随应酬时,会挨个的派烟,但他私下里很少抽烟,至少三木这么些年没见他抽过。三木刚学会抽烟那年,让叶子骂个狗血淋头,没收了一包又一包,愣是没拦住。

老随那时说,孩子小,玩两年吧,别上了岁数开始玩,那可就真拉不回来了。

叶子去年结的婚,婚礼上三木哭的比叶子还惨。叶子懂她,拍拍她脑袋说,等你回来叫上老随和大鱼咱还是一样出去耍。

三木仰起头,张着嘴,哭的那叫一个惨烈。

大鱼游去了小岛国,已经好些年没见了。

是以,三木今年回来,一个都叫不出来了。

叶子怀上了,辞了工作在家安心养胎。

大鱼好不容易游回来,说是经历过一场疫情,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回来要好好陪爸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白天陪他妈逛超市,晚上陪他爸下象棋。

老随,我就剩你了。电话里,三木带着哭腔,佯装委屈,软磨硬泡把老随从饭局上拽下来陪她。

是以,老随到酒吧时,脸上并不开心,三木也不往心里去,横竖她今天是打算装傻装到底的。

装傻她是老手。

老随头些年,刚认识她时,说她是披着兔子皮的狐狸崽子,她也装听不懂,随他说去。

老随伸手挥开三木吐出的烟雾,“还没回家呢吧,学学大鱼,他这两年长进不少,多陪陪爸妈,别老来这地方,乌烟瘴气。”

“我不回,叶子说了,咱几个还像原来一样出来耍,我道不明白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有事不出来,怎么着都不要我了啊。”三木仰着下巴,颇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

老随没吭声,目光转向别处,端起桌上的酒杯浅抿了一口。

“你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吧?”

问这话的时候,老随一直没抬头,三木闻声一顿,又点起一支烟。

“老随,你说咱们怎么就活成这样了。”

“哪样了,不是都挺好的?”

“不好,没了,团魂没了啊老随。咱以前不是说一辈子死在热爱里的嘛。”

老随没接话,大概是不知道怎么接。

“等叶子生完,咱去徒步吧,把叶子男人也带上,省得他老不放心。”三木说这话时,眼睛里是泛着光的,带着点希冀。

“喝完了吗,喝完我送你回家。”老随抬头,这是那晚,老随第一次正眼看三木。

“之前大鱼说的那条路线,咱好好规划一下,这几天就走怎么样!”三木掐灭还剩半截的烟,手舞足蹈的说着。

“你过年二十几了?”

“二十三啊,干嘛,我不着急找男朋友,没人要我的话,我就和你凑合凑合。对了,最近有出版社联系我了,你快帮我参谋参谋,我以后在哪办签售会合适!”三木总是这样,东扯扯西扯扯,没个正经。

“你这些年,被惯坏了。”

老随端起酒杯深闷了一口,复抬头,这是那晚老随第二次正眼看三木。

老随说,三木,我们生活在一个普通家庭中,运气也只能说是一般般,我们就是这样昏昏噩噩,寥寥草草的长大,以后也会是这样。

老随说,三木,你头些年小,我们也闲,陪着你玩一玩,无可厚非,但你要懂得收心。

老随说,三木,梦想爱好什么的,小时候有有就可以了。

“老随,现实中存在久了,人就不浪漫了。”三木低下头,重重叹了口气。

好些事,诸如此类,三木比谁都清楚,只是她不愿接受,更不敢接受,别看她整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她怂得很,生活扔给她的鸡零狗碎,她一样都接不住。

“你总得长大,将自己蒙起来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人不是靠装傻活下去的,也不能一直在雾中摸索所谓的梦。”

老随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残酒一饮而尽,继续说“三木,两三岁时的梦,不必做到二十三岁。”

说罢,拿起衣服,去吧台结了单。

“走吧,送你回家。”

车里有些冷,三木习惯性的又掏出了烟,只是点起火的那一刻,顿了顿,又放下。老随冲她摊出右手,掂了掂,三木失笑,将一整盒烟连带火机一同递到他手上。两人都重重的舒了口气。

下车的时候,三木说,老随,你才是老狐狸,我这面皮子你说撕就撕了。

“我撕的不对吗,我早该撕碎了。”

“对!撕的好!等我来年回来找你报仇。”

“行了,上楼吧,别再跟个三岁小孩似的。”老随冲她笑起来,这是那晚老随第三次,正眼看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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