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又进入了尾声，最近几日一直想对这一年做个盘点，但搜遍记忆的角角落落，看遍散落在朋友圈和日记本里的文字，竟不能理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找不出一个闪光的日子，又一次惊诧于依旧苍白虚度的一年。
七篇草草写就的日记，二十几条不咸不淡的朋友圈，躺在备忘录里的几条事项，就将我一整年时光概括。三百六十五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千篇一律地被我消磨掉了。它们都像沉积在河床上的泥沙，任凭时光的洪流怎样冲刷，总也泛不起一丝丝金光，只是被裹挟着一点点远去，落寞地走向永久的消逝。
第一篇日记写于4月2日，那天我与丈夫去灵台看望我的老同事。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天，我走上了工作岗位，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开启了每天早上盯着电脑下午外出巡查市场的生活。我的同事，都和我父亲年龄相仿，他们在工作和生活中给予了我极大的帮助。冬天，他们教我生炉子，带我去市场上做厚的被褥，一再帮我砍价。第二年槐花开时，大家一起去摘槐花，我吃了平生第一顿槐花麦饭。那以后，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但同事们对我的关照，就如槐花饭清甜喷香的味道，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与刘叔偶尔联系，去年得知他患了病，我心里非常挂念，因为疫情无法去探望，今年终于见到了他。多年未见，刘叔虽然见老，但孙儿绕膝日子恬淡。刘叔虽未说，但在他眼中，我又何尝不是从当初的青涩年华走向了中年困惑。刘叔一家请我吃了丰盛的晚餐，走时给我装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开车上路，我真真切切觉得是回了一趟娘家，默默祈祷上苍能眷顾好人，让他早日康复。
第二篇日记，写于生日那天。今年，我整整35岁，这是一个特殊的年龄，迈过这个关口，貌似人生已经没有了更多的可能。但我依然写下:“但这正是大好年华，上有双亲慈颜可见，下有孩子笑声可闻，身体没什么大毛病，牙齿还能啃得动硬骨头，双腿可以到达风景美丽的地方，双眼可观这盛世繁华，拥有的一切都值得向上苍感恩。趁这仍被庇佑的岁月，我一定要心怀热烈，活出滚烫的人生！”
第三篇日记，写于单位组织趣味运动会的那天，我看到平时严肃认真的同事们都格外的热情高涨，拔河比赛剑拔弩张，我铆足了劲拉绳子却觉得是绳子在拉我，甚至将我拉倒。但就是在那倾尽全力的对弈和较量中，工作的压力似乎得到了释放，我才真正体会到了运动的乐趣，并告诫不爱运动的自己往后要动起来。
第四篇日记，是写在如火的六月。那天也许是我正在家中看书，上完兴趣班的孩子回家后开始叽叽喳喳，那种宁静被打破，我于是不能再静心读书，便无奈地写下:“……于是家里的琐事开始占据我的头脑——待整理的屋子，待洗的脏衣服，望去到处乱糟糟。身为女性，生活中怎能只有外出观景、归来看书的消闲？一份游离在俗世外的心境无情地被柴米油盐破坏，总是在做着美梦的时候被惊醒，不得不重新面对眼前的一地鸡毛。真实的生活不就是做完美甲的手不得不剥蒜，侍花的手不得不去刷马桶，舌灿莲花的口（我何曾舌灿莲花）在责骂丈夫和孩子时不得不迸出粗俗的语言吗？常言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双脚只有踏在泥土上才能感知大地的厚重，双手只有为家人烹调蒸煮时才能体会到真切的幸福。说什么山长水阔胸中沟壑，我只眷恋这慢煮时光而成的一碗清粥！”
九月十六日，我写下的文字是对八月九月总体的概括，写了整整五页半。八月在医院接受了一次小小的修理，在被麻醉、被摆布、被痛苦折磨后，我明白有一种尊严和体面是“身体健康”给与的。也因为此，我享受了一个月被母亲照顾的时光，那是极其幸福的时光。妈妈回去后，看到被她擦拭得光洁明亮的厨房灶台，我难过得想掉泪。系上围裙、收起失落，重新做回无所不能的女超人。九月，我又惊喜地拥有了几天空闲时光，我不愿在家中枯坐，独自去西安闲逛。我在易俗大剧院欣赏了杨升娟的夺梅大戏《周仁》，重又在戏里戏外品读人生。在蓝海风·漫巷的万邦书城泡了一整天，在咖啡的香气氤氲中，我尽情徜徉在文字里。第三天清晨，我早早爬起来去城墙上骑行一圈，不到十四公里的路程，我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我还鼓足勇气让陌生人帮我拍了照片，那天虽然累，但觉得很有成就感。尽管孩子发烧我不得不立马回程，但短暂的逃离，让我重新获得了能量。
十月九日，孩子的第一篇日记被老师批阅了七个大字“流水账，没有重点”，我看了一眼，不免焦虑。但我如何去批评她呢？毕竟我也写得像流水账，我想起自己从小写日记，大学毕业前几乎未曾中断，却依然写不出像样的文字。我只好引导她想写点什么就写点什么吧，文无定法，让她不要惧怕写作才是最重要的。一番鼓励过后，孩子重新去写，而我还是将焦虑和思考记录了下来。
进入了十二月，最后一篇日记记录了自己因为虚度光阴而焦虑，似乎我永远都在焦虑。戏里唱“怕流水年华春去渺”，而我何尝不是怕“韶光容易把人抛”。都说唯有行动可以解除焦虑，就算不能为社会做贡献，也该让自己的生活过得丰富多彩。但盘点一下，全年看了两部电视剧、十部电影、四部戏曲；总共出行五次，两次还是单位组织的红色研学；总共看书三十本，都是看过去就忘掉。全年参加社交不足十次，结识陌生人不足五人，大笑次数少于五次，哭泣次数少于三次，崩溃次数很多次，感动次数少于五次。这些数字，看起来如此苍白单调。那些不被记录下的、再也不会被想起的日子，一定也耗费过我的精力，寄托过我迎着朝阳的希冀，安放过我暗夜里的沉思。
这一年被我涂抹的画布上虽然大部分是模糊苍白，但也有几抹亮丽的色彩。4月末，毕业已经十三年的我，重返母校参加了秦腔音乐会，见到了久违的师长。戏友们虽然大都不认识，但我似乎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校园里的花草都曾装点过我青春的梦境，每棵树漾起的晚风都曾吹拂过我青春的发梢。父亲节前夕，我写了一篇《读父亲》的散文，并花了整整一个通宵来录音。我的文笔虽然不好，朗读更是差劲，但我就是想送给父亲一份特别的礼物，我想他应该是喜欢的吧。今年最让我难忘的，是见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小学同学，虽然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里风生水起一呼百应，但依稀还是当年那个擦不干净鼻涕的模样。今年最让我欣喜的一件事是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促成了昔日同事的一桩婚事，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并不是三百六十五天都晴日朗照，但人间的温情，平凡的感动，让心头的善意和希望始终鲜活，让不屈的斗志始终昂扬。火车上一个头发花白的阅读身影，小区里保洁大姐拾金不昧的善行，朋友间心照不宣的关心，同事间互相鼓励的眼神……都让我在震撼和感动之余如沐春风暖意融融，让我有勇气划着断浆重新出发。感谢肯定过我、鼓励过我、帮助过我的每一个人！
前路漫漫亦灿灿，往事堪堪亦澜澜。感谢我的2023，生活有剥夺，也有馈赠。诗人佩索阿说，“你不快乐的每一天都不是你的”。往后，一定活得更加洒脱随性，少一些纠结徘徊，多一些安然自洽。来年，一定记得看春天的花，吹夏天的风，望初秋的月，玩凛冬的雪。
2024，请多关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