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情

矿山的广播准时奏响了《歌唱祖国》,这是矿区几十年来不变的旋律。不用看表,就知道六点了,下班了!

下班的人们伴着广播的歌声,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看见了温暖的灯光、喷香的饭菜和家人亲切的笑脸。

这两天我喜欢上了一首英文歌《Just One Last Dance》(最后一曲),兴趣正浓,连回家路上也没闲着,拿着打印好的歌词,耳朵里塞上耳机,边走边唱,旁若无人,自我陶醉,让心底的烦恼,乘着歌声的翅膀,有多远飞多远。

刚出办公楼,几颗豆大的雨点砸到我头上,真凉快。

雨点越来越密,还没来得及找句诗,抒发一下内心的感触,淑女的优雅面具就被陡然密集的雨点冲到路边水沟里去了。赶紧摘下耳机,我手里这张纸千万不能被淋湿了,上面的歌词,可是我的宝贝哟!赶紧掀起衣角,嘻嘻,到我衣服里躲雨吧。

这下无所顾忌了,仰起头,张开双臂,用力深呼吸,既然遇上了就不要闪躲,敞开心扉拥抱每一次际遇!我微笑着放任雨滴的顽皮,它毫不客气,亲吻我的脸颊、脖子,并透过衣领试探我的体温。我踩着悠闲的步子,用内涵丰富的歌声回敬它。扑面而来的风,送来泥土湿润的味道,雨水让我轻舞飞扬的长发统统趴下,贴在额头、脸上、后背……

  我不是狼狈的落汤鸡,而是一只和雨滴快乐嬉戏的丑小鸭。

道路两旁的树木舞动着翠绿婆娑的枝叶,雨水让它们变得更沉甸甸的。

远处井架高大的身影,被春雨罩上了一层薄纱。

不时有下班回家的路人从我旁边匆匆而过,有撑伞快步前行的,有顶着外套一路小跑的,也有戴着矿工帽——虽然遮住了头,却衣裤全湿的。他们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让我那份漫步雨中的悠然显得如此另类。

不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电铃声,那是井口罐笼运行的信号,或许是井下工人下班出井了,他们肯定还不知道地面的这场春雨吧。

抬眼望去,井口矗立着的两座深灰色井架越来越高大,也越来越清晰,雨水的冲刷,使它们像涂了明油般亮堂。它们见证着矿山的春夏秋冬、荣辱兴衰,那份面对风雨依然顶天立地的执着,着实令人敬佩。

怀着殉道者的决心,我继续着和雨的游戏。走到一排低矮的瓦房屋前,雨水顺着一排排青瓦,珍珠般地往下掉,像着了魔似的。经过屋檐下,一对衣着朴素的老夫妻坐在那里,一边择着折耳根,一边说笑着。看着湿漉漉的我,老大妈说:“傻丫头,下这么大雨还赶路哇?”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道:“没关系,年青人淋淋雨可以长高点!”

老大妈连说:“要不得,要不得,会感冒的!老头!去,拿把伞!”

    那位两鬓斑白、身材瘦小、微微有些驼背的老大爷立即进屋,拿出一把伞来,那伞看起来和它的主人一样,也上了年纪。   

  我摇摇头:“谢谢大爷!不用伞,我一会儿就到家了。”

  老大妈快人快语,说:“丫头!要打伞,淋坏身体可不好!”她面容慈祥,笑起来眼角爬满鱼尾纹,里面像藏满了许多有趣故事。   

  我还在坚持着一个人和雨滴的对弈:“伞给我了,你们出门怎么办?”

    老大妈拿过老大爷递来的伞,一边撑开,一边说:“不用担心,家里还有伞,你别嫌这伞旧就行!”和蔼的目光让我想起我阿婆。

    看着大妈不容推辞的眼神,我只好说:“那就谢谢大爷大妈啦!我明天就还给你们。”我的心里有种叫幸福的东西在蔓延。我并不认识他们,只是上下班经过那排有些简陋的青瓦房。

    撑着这把充满爱的雨伞,四周的空气变得暖暖的。

这是一把花布雨伞,确实很旧,绣迹斑斑的伞骨,失去色泽的伞布上还点缀着零零星星的小洞,天上下着大雨,伞里下着小雨,肯定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雨!我的少不更事与它的沧桑容颜,对比成一幅反差强烈的图画,主题是——“时间、历史、生命、过程……”如此联想,一些乱七八糟的词语从我脑子里冒出来。

看着头上这把上了年纪的花布雨伞,仿佛看见许多小时候的情景:在阿婆怀里听故事,阿公给我买好吃的,爸爸背我上幼儿园,妈妈给我扎小辫子……还想起好多好多人,他们一定也不希望我选择淋雨吧。想起一句话,但不知是谁说的:爱护好自己,就是爱他人。

我撑着这把有故事的伞,撑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堂。

春天的雨一会儿就停了,像人的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我却撑着这把破旧的花布雨伞不肯收,一如握着老朋友有力的手掌,舍不得放开。伞下的世界是明朗的,它让我的心永远不会被淋湿。

到家了,还是要收起这把古老的伞,但另一把伞却在我心上悄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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